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兩百一十六章 都上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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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黃的燭光在牀邊的桌案上跳動,不大的臥室裏瀰漫着刺鼻的藥味。

    似乎做了個長長的夢,似乎見到了自己出生百日不到就過世的父親,他面目模糊不清,似乎和畫像上並不太像。

    被逐出家門的生母,延綿病榻數年之久還是撒手人寰的嫡母,還有看似嚴厲實則大度的長兄,刻薄的嫂子……

    一連串的人影在徐渭腦海中閃現,早早過世的妻子,畫舫上的龍溪公,高談闊論的沈青霞,最後出現的是將他一腳從松明山上踢下去的那位松江秀才。

    恍恍惚惚間,徐渭努力睜開眼,側頭看見牀邊的桌案邊,一個身影懶散的靠在太師椅上,在燭光中,一動不動的他等了很久。

    “展才……”

    “據說文衡山病重,年邁八十還沒考中舉人。”錢淵坐在那沒動,“文長兄才過而立之年,而至於此?”

    徐渭臉上愈發苦澀,他一方面看不起那些只靠着八股就能身登高位的士子,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在八股這個泥潭中拼命掙扎。

    “好好養病……”

    “沒用了。”徐渭靠在牀頭喘了幾口氣,“他們都用激將法了……你都知道了?”

    “如果你問的是將生母託付,我是知道了。”錢淵起身將太師椅搬到牀邊,施施然坐下才慢條斯理的說:“我剛到,他們想讓我也來激激將,但我拒絕了。”

    臥室內外都陷入了沉默,門外的陳有年、王寅以及田德惠都有點摸不着腦袋。

    良久後,錢淵纔打破了沉默,“我是真的看不起你。”

    徐渭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勉強擡手擺了擺,“領情了,想必是他們拜託你的。”

    錢淵面無表情的接着說:“你以爲你人生坎坷,剋夫克母,克兄克妻。”

    “我父親、叔父幾十年前幾乎被華亭錢氏掃地出門,族親斷絕,父親、兄長慘死,去年商討婚事,結果還沒談妥,那女子就撒手人寰……”

    “你以爲你品行高潔,罵罵嚴嵩就算得上品行高潔了?”

    “隔着幾千裏罵罵嚴嵩,只能顯得你徐文長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隔空罵人出氣。”

    “至少沈青霞還有膽子上書死劾嚴分宜,你能做什麼?”

    “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

    “你我都被稱爲東南俊傑,家中都有變故,你雖然才高八斗但性情乖張,而我錢展才嘉定、崇德、華亭、臨平山四戰,又替雙江公出謀劃策,於國有功。”

    徐渭的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漸漸有神起來。

    的確如此,徐渭目前的名字主要集中在書畫、詩文上,這讓他擁有極高的名氣,但卻沒有如錢淵一般極高的名望。

    在南京應考士子多對錢淵詆譭的時候,杭州城不管是高門大戶、士林中人、應考士子,還是普通百姓,都爲錢淵不平叫屈。

    錢淵的臉上依舊平靜如水,但心裏有點打鼓,這個時代上到皇帝閣老,下到普通士子文人,都對身後名極爲重視。

    去年錢淵送別張經,說出的那番話讓這位前浙直總督心潮澎湃。

    但徐渭似乎沒什麼反應,這藥下的還不夠猛啊!

    暗地裏咬咬牙,錢淵決定丟個炸彈出去。

    “但是讓我疑惑的是,爲什麼你要將生母託付於我?”

    徐渭嘴脣微動想說些什麼,但錢淵準備好的話搶在前面傾瀉而出。

    “外面有你的好友,有你的同鄉,有你的同學,爲什麼要託付於我?”

    “無非兩點,一是他們大都是紹興人,二是他們頗負名望。”

    “你不希望他們背上污名,難道就希望我來背這污名嗎?”

    “松明山上,因爲你醉酒誤事,以至於我被倭寇擄走,之後你奔赴杭州投入胡汝貞門下,雖然並沒有什麼實際作用,但我也承這份情,這件事一筆勾銷。”

    錢淵加重語氣道:“你我並無瓜葛,交情也不深,爲什麼要我來背這污名?”

    外間的田德惠、王寅還聽得稀裏糊塗,但如陳有年、諸大綬、陳鶴這些紹興人紛紛臉色大變。

    徐渭原本慘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指着錢淵的手指在空中顫顫巍巍抖動。

    “你將生母託付於我,自然是希望我以母禮侍之,但我有寡母在上。”

    “你生母二十年前被你嫡母賣走,倚門賣笑而活,還幾番轉手,難道你想讓我母親受如此羞辱嗎?”

    當倚門賣笑四個字吐出的時候,徐渭渾身都在發抖。

    錢淵轉了個身,眼角餘光瞄着徐渭,接着說:“你我非親非故,實在不敢承此重擔。”

    外間聽明白了的田德惠忍不住嚥了口唾沫,都說華亭錢展才舌厲如刀,還真是名不虛傳。

    錢淵的意思很明顯,你生母倚門賣笑是個妓女,還被人當做貨物賣來賣去,託付給我……這必然會讓我母親受到羞辱,這筆買賣不划算,我不幹!

    “文長兄,抱歉。”

    “這樣吧,我留三十兩銀子給她……”

    說到這,兩眼充血的徐渭從牀上彈起,伸出手想抓住錢淵,動作只做到一半,猛地一口血噴了出來,兩眼一翻癱了下去。

    “快快快!”

    早就做好準備的大夫撞開房門衝了進來,將早就熬好的藥汁灌了下去,又拿出金針開始施救,同時將錢淵等人驅趕出去。

    錢淵緊張的在外間等候,他看得很清楚,那口血都快上房了,特麼不會直接掛了吧!?

    搓着手來回走個不停,好一會兒後錢淵才發現,其他人有意無意間和他保持着距離,如陳有年這般年輕的看過來的眼神頗爲古怪。

    “別在這裝模作樣!”錢淵瞪着眼走過去,低聲道:“你們不是說越狠越好……”

    “那也沒想到會……”陳有年縮縮腦袋,這錢展才簡直就是拿着匕首一刀又一刀捅在徐渭身上,還不忘捏一把鹽灑在傷口上。

    “是有點過了,倚門賣笑……”諸大綬小聲嘀咕。

    “那是你們說的。”錢淵纔不肯黑鍋自己一個人背。

    “我們沒說,是你說的。”錢面無表情的反駁。

    “特麼……”錢淵臉都黑了,喘了幾口氣低聲問:“要是救不回來怎麼辦?”

    “那就是你罵死的。”錢哼了聲,“還真有鶴灘公遺風!”

    錢是餘姚錢氏,父輩和當年的鶴灘公錢福有交情,而錢福在傳聞中,言語刻薄是能將活人說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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