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兩百四十七章 這個年是過不好了(下)
    這個年是真的過不好了。

    嚴嵩、徐階心裏都是這麼想的。

    嚴嵩倒是皮厚不怕彈劾,但現在的問題是,下面人很可能將矛頭直指嘉靖帝。

    開國皇帝朱元璋費了那麼大的功夫誅殺胡惟庸,並廢除宰相之位,從此定下了明朝執政的基本盤,輕中樞而重六部。

    這一舉影響了整個明朝,以至於出現歷史上最獨特的內閣首輔的選拔制度,中進士、入翰林熬資歷,詹事府、國子監,再直升侍郎甚至尚書,最終入閣爲宰輔。

    唐宋的宰相不歷地方,不入中樞,而明朝恰恰相反,一旦出京,入閣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所以,內閣雖然是明朝權力的中心,但實際上並不直接操持政務,實際處理事務的還是六部。

    內閣首輔更多的存在感在於調和陰陽,換句話說就是和稀泥。

    因爲內閣首輔站在權力的最高峯,他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而是整個文官系統。

    而內閣首輔是文官系統中和皇帝接觸最多的人,他需要在文官系統和皇權之間打太極,儘量讓雙方都滿意,或者都讓步。

    但嚴嵩真心不是個和稀泥的好手,因爲他從來都一意逢迎嘉靖帝,從來不管不顧文官系統發出的吶喊聲。

    這纔是無數文官都唾棄嚴嵩的真正原因。

    現在嚴嵩也急了,恨不得跳出來指着自己鼻子,你們彈劾老夫我啊,幹嘛去惹陛下?!

    縱使嚴嵩被無數人稱爲權奸,號稱權傾天下,但實際上科道言官中頭鐵的年輕官員多得是,就連都察院的都御史也掌控不住。

    一旦賀表中出現大量要求嘉靖帝自查反省,下罪己詔……嚴嵩幾乎可以肯定,嘉靖帝必然大怒,但問題是地龍翻身是實打實的。

    這口黑鍋很可能會砸在嚴嵩背上,你是內閣首輔,掌控不住局面……嘉靖帝心中的怒氣可能就會發泄在嚴嵩身上。

    即使不會出現這種極端場面,嚴嵩也不想看到嘉靖帝再廷杖百官,畢竟嘉靖帝年歲不小了,自己也年歲不小了,沒有人會將怨恨掛在裕王身上,但肯定會有人將怨恨丟在嚴嵩後人身上。

    “砰!”

    關的死死的門被一腳踹開,嚴世蕃陰笑着走進來,不大的屋子裏擠着的十幾人怒目而視。

    “賀表都寫好了?”嚴世蕃嘿嘿笑着指着其中一人,“你是工部都給事中,好像姓賀,嗯嗯,記得去年被貶謫出京的張思靜是你姻親。”

    張思靜就是去年大年初一賀表沒有失擡“萬壽”二字的爲首者,廷杖四十重傷,貶謫出京去了雲南。

    一羣嚴府下人有次序的魚貫而入,將桌上寫好的賀表一一翻開放在嚴世蕃面前。

    十幾份賀表中,光是罪己詔的字眼就有七八個,嚴世蕃看的眼皮都在跳,暗罵自己這段時間被錢展才害了,天天搓麻搓的……

    嚴世蕃努努嘴讓人將賀表放回去,又將大部分下人趕出屋子,擼起袖子……

    “啪!”

    “啪!”

    “啪!”

    一人賞了一個大嘴巴子,十幾個人都是一副狼狽樣卻也一聲不吭,嚴世蕃嗤笑着徑直出去。

    “有用嗎?”白啓常小聲問:“萬一他們還要在賀表裏胡說八道?”

    “要麼忍不下這口氣,在賀表裏彈劾父親或嚴某人。”嚴世蕃撇撇嘴,“要麼忍一時之氣,繼續……展才當時怎麼說來的……作死,對,就是作死,陛下也看得到我嚴府做過什麼。”

    這是做給陛下看的,白啓常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下一個……吏部都給事中孫吉,這廝分量不小呢。”

    “那就走吧。”嚴世蕃鑽進馬車,立即有侍女拿着熱毛巾敷在他手上,今晚嚴世蕃手疼得很。

    突然,嚴世蕃掀開簾子,將白啓常召到近處,低聲問:“華亭那邊如何了?”

    “據說徐涉正一家一家拜訪,效果如何就不知道了。”白啓常撇撇嘴,“這種事總不能只讓嚴府出力吧。”

    ……

    萬壽宮。

    嘉靖帝陰冷的笑聲在後殿響起,“好啊,好得很啊,科道言官……忘性倒是大。”

    顯然,嘉靖帝所看到的不是因爲地龍翻身,官員要鬧事;而是去年以張思靜爲首的六科給事中被廷杖四十,現在有人要來翻案。

    理由是擺在這的,串聯者爲首的幾人,工部都給事中、吏部都給事中,國子監兩位講師,翰林院三個編修,都是去年張思靜那幫人的同年、同鄉甚至姻親。

    低頭又看了眼那寫滿名字的紙,嘉靖帝翻了一頁,臉色略微好看了一點。

    陸炳這才說道:“嚴閣老、徐閣老都在儘量消弭此舉,只不過所用之法不同……”

    “那是當然。”嘉靖帝笑了笑。

    嚴世蕃以勢壓迫,徐階以情相勸,從實際效果來看,很可能前者更有效果。

    這麼做,無非是在嘉靖帝分憂,肯定會有不少官員因爲懼怕、憤恨等等原因,將矛頭指向徐階、嚴嵩。

    雖然此舉用意淺薄,會被人一眼看穿,但效果卻肯定是有的,而嚴嵩、徐階此舉更多是做給嘉靖帝看的。

    “等着吧。”嘉靖帝將兩張紙丟在桌上,“把眼睛都給朕瞪大了,一個都不能漏掉。”

    陸炳和黃錦同時躬身應是。

    出了西苑,陸炳上馬沿着街往前,視線落在遠處的一棟宅子的大門上,猶豫片刻後才調轉馬頭離開,這種事老師李默實在不宜沾惹,畢竟嚴嵩、徐階是內閣首輔、次輔,而李默還沒有入閣。

    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一名錦衣衛疾馳而來,“指揮使,應試舉人那邊也有人煽動慫恿,要不要……”

    陸炳翻身下馬,皺着眉頭低聲問:“爲首者何人?”

    “原本應試舉人安靜的很,也就國子監幾個傢伙在鬧騰,但幾個時辰前,浙江會館有人……”錦衣衛小校湊近兩步,低聲道:“是浙江新科鄉試解元徐渭。”

    “就他一人?”

    “就他一人。”

    陸炳來回踱了幾步,揮手道:“找個人把他誆出來抓了。”

    “關起來?”錦衣衛小校有點不安。

    “關起來?”陸炳哼了聲,“這是個馬蜂窩,關起來那就是捅了馬蜂窩,別說你,就連我都得染了一身腥。”

    “那……”

    陸炳笑着搖搖手裏馬鞭,“有個好地方,他肯定願意去。”

    呃,陸炳這個想法有點離譜……當然了,這是他不知道傳說中錢淵南下給重病將死的徐渭帶去的到底是什麼藥。

    ……

    “知道了。”錢淵點點頭,對來人道:“回稟你家主上,放心就是,另錢某人領這份情。”

    那邊徐渭還在鬧騰,身子被兩個護衛往裏拽着,兩隻腳在空中亂踢,都差點蹬中楊文的臉了。

    “聒噪!”錢淵揮手喝道:“把他嘴巴給堵上!”

    下一刻,徐渭安靜下來了。

    楊文衝錢淵豎起大拇指,少爺,還是你有能耐,將這廝壓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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