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四百零八章 人選
    剛剛披上麻衣的諸大綬舉步維艱,幾乎是在冼烔的拉拽下才進了隨園……畢竟披麻戴孝去別人家做客是很失禮的事。

    正廳裏,還在京中的隨園士子都神情肅穆,如陶大臨、吳兌都面帶憂傷。

    “明日啓程。”諸大綬拱手行禮,聲音嘶啞,眼角帶淚。

    剛剛收到消息,諸大綬的生母五天前在南京病故。

    錢淵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遞過去,“端甫兄,南下到了蘇州,還請帶信給蘇州兵備道王崇古。”

    諸大綬感激的點點頭,“展才你大病初癒,還是在京中修養的好。”

    “端甫兄,爲母守孝天經地義,但小弟有個小小請求。”錢淵轉頭看了眼孫鑨孫鋌兄弟,才正色道:“如今大明東南倭亂,西北俺答,西南土司蠢蠢欲動,朝中風氣不正,爾虞我詐,結黨營私。”

    “這二十七個月,還望端甫兄爲國事保重身體,勿讓我等時時掛懷於心。”

    渺不可聞的嘆息聲傳來,孫鑨垂下眼簾,面帶憂色,他的父親孫升爲母守孝三年,廬墓茹素,身體虛弱不堪,如今已是時時咳血,請了多位御醫診斷也沒什麼好辦法。

    諸大綬長揖行禮轉身出了隨園,孫鋌小聲說:“也不多帶些人回去,萬一路上碰到倭寇……”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成啞巴!”徐渭哼了聲。

    “展才那封信是給蘇州兵備道王崇古,自然會調兵護送。”吳兌打圓場道:“都坐下等消息吧。”

    長達一個多月的倭亂終於漸漸平息下來,各地的倭寇即使沒被剿殺,也都紛紛離海遁去,大量的戰報送入京城,接下來的……當然是算後賬。

    最早是浙江巡撫阮鶚被鎖拿入京,接下來是浙江總兵劉遠、浙江副總兵盧鏜,還有棄城而逃的蘇州崇明、嘉定的知縣。

    錢淵在心裏覆盤這次大戰,即使得了譚維、張三拼命送出的消息,知道徐海將襲嘉興府,但依舊無能爲力……說到底,還是編練的新軍數目太少,而普通的官軍對上倭寇主力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盧鏜短短大半個時辰就兵敗如山倒就證明了這點,而參將劉顯雖然精悍敢戰,在紹興府屹立不倒,但主要還是佔了兵力優勢。

    沒辦法,就是打不過啊!

    錢淵開始考慮,是不是要遵循歷史的軌跡來除掉徐海這個麻煩。

    “阮應薦的確該殺!”孫鋌臉紅脖子粗的爭辯道:“如若盧鏜堅守不出,徐海在嘉興府就不會肆無忌憚,總督府就能從容調兵南北夾擊……”

    三司會審,阮鶚罪不可赦,鬼頭刀已經給他預備好了。

    “難。”徐渭搖搖頭,“徐海麾下主力三千,能在短時間內擊潰盧鏜的四千大軍……俞大猷自保有餘,出擊只怕戰果寥寥。”

    陶大臨看向錢淵,“那接下來……”

    “看胡汝貞如何調配吧。”錢淵面無表情的隨口應了句,如果嘉靖帝相信自己,應該會在武將官職上做些調整。

    冼烔左右看看,開口問道:“展才兄,端甫兄丁憂,日講官……”

    錢淵衝着徐渭努努嘴,後者正準備說起潘晟,突然眼角餘光掃見門口有人,忙閉嘴起身,來人是錢錚和高拱。

    “中玄公。”

    “拜見中玄公。”

    高拱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兼翰林侍讀,又是裕王府的頭面人物,身份特殊,很少登同僚門拜會,但他來隨園是可以的。

    錢錚和高拱的關係已經算是半公開了,而錢淵又得嘉靖帝允許可隨意出入裕王府,高拱這半年來了隨園不下十次。

    雖然知道隨園士子以錢淵爲首,但看到錢淵被衆星捧月一般圍在中央,高拱還是有些意外,畢竟這半年來,如諸大綬、陶大臨都名聲鵲起,吳兌、孫鋌都極得上官賞識,更有徐渭因青詞得寵嘉靖帝。

    只幾個默契眼神,隨園士子安靜的離開,只留下了錢淵、徐渭兩人,高拱有些不滿。

    “孫家兄弟皆有濟世報國之心,但季泉公前兩年守孝以至於身軀虛弱不堪,只怕不久就要致仕。”錢淵第一時間堵住了高拱的口,“再說了,孫文中是新科進士,僅是二甲傳臚,按例除非得陛下欽點,否則不可能越階拔爲日講官。”

    錢淵早就從叔父那探得高拱的企圖,嘉靖帝登基三十五載,雖然景王還沒就藩,但裕王的儲君地位已經不容動搖,高拱開始一步步準備。

    立即接手朝政是不現實的,至少要等到嚴嵩、徐階分出勝負,但高拱開始接觸那些兩邊不靠的中立官員,他第一個選中的就是吏部左侍郎孫升。

    因此,在知道諸大綬生母病危之後,高拱企圖讓孫升長子孫鑨來接任日講官爲裕王講學。

    高拱臉色一黑,轉頭道:“剛聲兄,你這侄兒真是伶牙俐齒。”

    “展才有三寸不爛之舌。”徐渭在一旁笑了笑,“陛下如此說的。”

    錢淵想了想又解釋道:“去年入京,諸事未定,孫文中和小侄無甚來往,等到胡汝貞就任浙直總督之後,孫文中和其弟才時常出入隨園。”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孫升是不願意摻和那些破事的,老老實實做官就是。

    看錢淵遞來一個眼神,徐渭開口道:“潘晟,字思明,嘉靖十七年榜眼,翰林侍讀學士,因不肯寫青詞不得陛下待見,但文采非凡,書法獨步東南,據聞殿下書法欠佳?”

    “潘思明……記得是紹興人?”高拱看了眼錢淵,猶豫着沒有點頭。

    這時候,門外護衛送來拜帖。

    “嗯?”錢淵有點意外,嘆道:“鼻子可真靈啊!”

    “分宜?華亭?”徐渭並不意外。

    諸大綬生母病故的消息剛剛傳入京城,也就家人和隨園士子知道,高拱是特殊情況。

    但諸大綬要丁憂是要上書的……消息應該也就剛剛散開,能這麼快上門的,不是嚴嵩的人,就是徐階的人。

    錢錚還有些莫名其妙,但高拱卻是懂的,諸大綬明顯是錢淵塞到裕王身邊的……現在位置空出來了,誰想搶這個位置在裕王身上加大砝碼,那得先過了錢淵這一關。

    換句話說,你想搶場子,那就得先拜碼頭,能夠去年影響浙直總督廷推,今年影響浙江巡撫廷推……錢淵有這樣的實力。

    “翰林院修撰張居正。”錢淵將拜帖丟回去,“來的是遊七?”

    “是。”

    “告訴他,大病初癒不能待客,三日後再說。”錢淵嗤笑了聲,老子生病幾乎全京城都知道了,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都來過了,你張居正到現在才登門……八成還是被徐階指使來的。

    多年在杭州城,錢淵自認和張居正結交爲友,去年入京還一度住在張居正家裏,沒想到短短一年,就差撕破臉了。

    也是,這種政治人物還能有朋友?

    高拱知道,張居正是徐階的人,低頭想了會兒實在挑不出什麼更合適的人選,點頭道:“就潘思明吧。”

    再拖下去,徐階、嚴嵩的手都會伸進來,高拱有把握將自己推薦的人頂上去主要是佔了消息靈通這一條而已。

    而潘晟不寫青詞就很難在翰林院晉升轉詹事府,對高拱幾乎沒什麼威脅,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向來警惕於嚴嵩、徐階的高拱也很警惕於自己在裕王府的地位會不會有所動搖,他眯着眼打量着錢淵和徐渭,在心裏想……是不是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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