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五百四十五章 跑官
    六月份的天,即使是北方的京城也酷熱難當,明朝的皇帝可沒有後世那些辮子皇帝還能去避暑山莊。

    大一統朝代的皇帝,大都一生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皇宮中度過,離開京城去逛逛的非常少,嘉靖帝自從正德十五年入京後,只在前十年離京返鄉,之後就一直在京城,只是從皇宮搬到了西苑。

    萬壽宮後殿空曠的很,但前後不通風,即使太監們搬來冰塊,也難解暑意,雖然身邊黃錦不停搖扇,嘉靖帝也心中煩躁,端起桌上的湯碗一飲而盡。

    “論撰寫青詞,還是得嚴東樓、徐文長啊……”嘉靖帝看着桌案上的青詞嘆了口氣。

    嚴世蕃爲父親嚴嵩代筆青詞十多年前就遍傳京城,嘉靖帝怎麼可能不知道。

    雖先後招李春芳、郭樸、袁煒等翰林入西苑,但嘉靖帝還是最喜嚴世蕃撰寫的青詞,去年董份獻上的那份青詞其實也是嚴世蕃代筆的。

    不過自從徐渭入西苑之後,別說李春芳、袁煒等人了,就是嚴世蕃在這方面也漸漸失勢。

    以至於嚴世蕃不得不寫了封信給東南的錢淵,最終達成協議,壓制李春芳、袁煒等人不論,但徐渭要留出部分份額給嚴世蕃。

    對臣子們玩的這些小貓膩,嘉靖帝也不在乎,轉頭問道:“文長今日入直?”

    “是,已派人傳喚。”黃錦謹慎的沒有多說一句話。

    昨日朝中有科道言官上書彈劾招撫汪直一事,如今朝中嚴黨、徐黨對此事都沒有公開發表過任何評論……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東南亦成了分宜、華亭相爭的戰場。

    胡宗憲攀附嚴黨得勢,錢淵是徐階的長孫女婿,兩人爲東南抗倭巨頭,合作無間,以至於取得上虞大捷。

    所以在嚴嵩、徐階都沒有表態之前,雖然東南欲招撫汪直的消息已傳入京中,但少有人議論此事。

    而這位冒冒失失的都察院御史……將浙直總督、浙江巡撫、浙江巡按三位全都告了,雖然奏摺中基本上全是揣測,但已經在朝中引得暗流洶涌。

    嘉靖帝是無所謂這些的,做好做壞都是胡宗憲、錢淵的事,做好了他不吝封賞,做壞了……雖然很欣賞錢淵,但也不得不丟出去。

    但嘉靖帝關心的是,如果能順利的招撫汪直,浙江、蘇松何時能輸送財賦入中樞……戶部尚書方鈍昨日覲見,直言已經發不出京官俸祿了。

    而這些信息,從兵部的軍報中是看不出的,從錦衣衛的密報中也很難看出,但嘉靖帝相信,能夠從錢淵的密信中端詳一二。

    等了好一會兒,小太監才引徐渭進殿。

    “拜見陛下。”徐渭臉上赤紅一片,顯然被午後的烈日曬的不輕。

    “起來吧。”嘉靖帝指指對面的圓凳,“黃伴。”

    黃錦端了個湯碗過去,“文長這是去哪兒了,先歇歇。”

    “冰沙啊。”徐渭笑道:“這是綠豆冰沙,酒樓裏供不應求。”

    “銀子也大把大把的賺!”嘉靖帝都有點眼紅,熬製的綠豆湯在深井中冰鎮一個時辰,再加入磨成小顆粒的冰屑,一口進去,暑意全消。

    這種好東西一經推出,自然是供不應求,據說連續三次漲價,但還是不夠賣。

    “去年展才挖了深窖藏冰?黃錦好奇問。

    “當然沒有。”徐渭兩三口喝完,“展才有製冰祕法,前年寒冬臘月就提過。”

    這話要是讓錢淵知道,得慚愧死,讓小七知道,得笑死……錢淵前年倒是提了句硝製冰法,但他到現在都沒折騰出來,人家徐渭倒是鑽研出來了。

    嘉靖帝看了眼一旁的小太監,“這是從哪兒來?”

    小太監頭也不敢擡,“直廬。”

    嘉靖帝眉頭一皺,入直西苑撰寫青詞的諸位翰林中,只有徐渭會去內閣辦公場所直廬,這是得到嘉靖帝默許的,因爲在東南戰局上,錢淵的密信和徐渭的解釋在嘉靖帝心中頗具分量。

    “展才有信來?”嘉靖帝立即問了這句,徐渭不會莫名其妙跑去直廬,而兵部並無軍報,只可能是錢淵密信送來消息。

    “是,昨日護衛送信入京。”徐渭露出個苦澀的笑容,“臣這是去幫人跑官呢。”

    “跑官?”嘉靖帝眉頭皺的更緊了,不屑道:“展才是想回京了?”

    “這般沒長性,能幹什麼大事!”

    “東南尚未平定,回來做什麼?”

    “原本朕還想賞他個侍讀學士,真是不堪造就!”

    其實嘉靖帝是希望錢淵在東南折騰的,至少這個臣子的折騰是讓局勢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前進……至少,在招撫汪直還是開戰這個選項上,嘉靖帝其實是贊同錢淵的選擇,招撫汪直。

    只不過,嘉靖帝不會公然承認……萬一以後汪直叛亂,這個黑鍋難道讓嘉靖帝來背?

    當然是錢淵來背。

    等嘉靖帝一連串的話罵完,徐渭才摸摸臉頰,眨眨眼輕聲道:“是替展才跑官,不過不是他自己。”

    嘉靖帝兩眼一瞪,你不知道一次性把話說完?不知道搶在前面說清楚?現在尷尬了不是!

    這時候黃錦只能挺身而出,“展才這是替誰跑官呢?”

    “台州同知唐荊川,紹興府鎮海縣令宋繼祖。”徐渭看了眼嘉靖帝的臉色,小聲說:“展才信中明言,招撫一事已定,接下來是……”

    “開海禁通商。”嘉靖帝哼了聲,“這廝就是念念不忘開海禁通商,此事哪有那般容易!”

    “展才也是爲國財着想。”徐渭頓了頓,補充道:“當然了,也不是沒有私心的。”

    “還有私心?”黃錦好奇問。

    徐渭兩手一攤,“辣椒就是海商帶到杭州一帶,展才無意購下,這才……”

    “就是個喫貨!”嘉靖帝罵道。

    “人生大事啊。”徐渭笑嘻嘻道:“展才還吹噓,海外有一種作物,耐旱易活,可代五穀,比稻穀畝產多出數倍。”

    嘉靖帝大笑道:“不知所謂……你告訴他,如真有此事,朕賞他個爵位!”

    “要真有此事,能活萬民,回信中臣明言,徐文長給他磕頭都肯。”徐渭顯然也不信此事。

    黃錦看看嘉靖帝的神色,纔出口問道:“文長,展才跑官所爲何事?”

    “黃伴,還沒聽出來嗎?”嘉靖帝斜斜靠在榻側,“自然是爲了開海禁通商。”

    “不敢說開海禁,只是通商,即使是通商,也是能做不能說。”徐渭苦笑着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將摺疊起的地圖鋪在金磚上。

    “展才選在寧波府鎮海縣侯濤山。”徐渭熟練的接過黃錦遞來的如意,虛虛指在地圖上,“此地扼甬江之咽喉,爲商船出入之要道也,此兵家的必爭之地。”

    嘉靖帝微微皺眉,“兵家必爭之地?”

    “所以展才選在侯濤山頂建城,以精兵駐守。”徐渭解釋道:“此城與鎮海縣互爲依仗,倭寇來襲,難以破解,在此庇護之下,通商方能無礙。”

    嘉靖帝在心裏盤算了下,才微微點頭,“他倒是想的周到。”

    “行此事如若踏索虛行,哪裏能不謹慎萬分。”徐渭低聲道:“展才信中提到,如若無礙,這兩日就有船隊出海。”

    嘉靖帝沒吭聲,黃錦突然插口問道:“繳納稅銀了?”

    “噗嗤。”嘉靖帝沒忍住笑出來了,“看看,第一個麻煩來了,黃伴要來搶銀子了。”

    “還不是爲了皇爺着想……”

    “繳納稅銀……現在也沒個名義啊。”徐渭笑道:“再說了,這也不是展才第一個麻煩。”

    “噢?”

    “第一個麻煩是,侯濤山要建城,還要建碼頭、庫房,平整道路……展才一個巡按御史,哪裏有銀子?”

    “那……”

    “用展才信裏的話說,這叫空手套白狼。”

    徐渭略略解釋了下,對着無奈的黃錦說:“黃公公,稅銀怕是一時半會兒沒戲,不過多少有點……紹興知府代爲收繳。”

    黃錦還沒想那麼多,嘉靖帝已然冷笑道:“那展才跑官的那兩人……誰升紹興知府?”

    紹興知府代收,這是一個信號,代表着文官系統有意取代內宦,正式接手海貿關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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