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六百零九章 海運
    當徐渭走進萬壽殿後,他沒有看到猜測中的嚴嵩、徐階,反倒是戶部尚書方鈍一臉肅穆的看過來。

    徐渭腳步一緩,惹得嘉靖帝眼帶笑意……這廝前段時日還被方鈍狠狠坑了筆,本來五萬兩就能打發了,最終以十三萬五千兩加兩萬五千石米成交。

    錢淵送入西苑的信中,順帶着不帶髒字的把徐渭罵得狗血淋頭,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啊!

    老子在東南花了多少心思才折騰到現在這地步,你徐文長就這麼簡簡單單被人家敲竹槓!

    “文長,是方卿尋你。”嘉靖帝簡單的說了句,懶洋洋的靠在榻背上只管看戲。

    在收到二十三萬紋銀後,嘉靖帝現在的心情……

    嘖嘖,藍神仙那邊修道煉丹可以繼續了,給嬪妃們買買買也可以繼續了……噢噢,這個可以不用繼續,因爲錢淵送上京的海外奇貨中多有珍珠、珊瑚、龍涎香。

    已經知曉錢淵全盤計劃的嘉靖帝一點都不心慌,只管坐在宮中看戲……這讓他想起了嘉靖三十五年,自己坐在宮中,和黃錦、陸炳一起看戲……看錢淵如何強硬而巧妙的搶老婆。

    “遼東饑荒……”

    剛聽到這四個字,徐渭的臉就皺得不能看了,連連拱手道:“大明疆域遼闊萬里,遼東鎮饑荒,如何要東南相援?而且怕也來不及吧?”

    “文長勿憂。”方鈍胸有成竹的笑道:“若運米麪由運河南上,再以騾馬相運,緩不及事,假此禍之耳,所以只需鎮海出銀,一半輸遼陽,一半輸廣寧。”

    徐渭嗤之以鼻道:“遼東饑荒,只給銀子……銀子是能喫還是能喝?”

    “最後還不是要購糧相濟,如今才六月,距離新糧入倉還有數月,礪庵公是想便宜了那幫糧商?”

    “湖廣、江南今年必然米價不高,要不就以運河北上?”

    “再說了,戶部如今至少尚存八萬兩紋銀,難道不應該是戶部出銀?”

    徐渭不滿道:“展才那死要錢的……”

    “展才敢不出?”方鈍兩眼圓瞪。

    徐渭往後退了半步,“不敢。”

    站在嘉靖帝身旁的黃錦掩嘴偷笑,小聲對嘉靖帝說:“皇爺,滿朝上下,也就礪庵公壓得住這兩人呢。”

    嘉靖帝微微點頭贊同,說到底,公生明廉生威,方鈍無私心,錢淵、徐渭都對其抱有敬仰,再說關於開海禁通商,朝中重臣只有方鈍旗幟鮮明的站在錢淵這邊。

    那邊又來回幾個回合,方鈍訝然高聲道:“海運?”

    這下不僅是方鈍,嘉靖帝都面色凝重起來,海運對明朝來說,是個非常犯忌諱的敏感問題。

    如果能海運,那運河怎麼辦?

    依靠運河而存的數萬漕丁怎麼辦?

    因運河而興旺的那些城池怎麼辦?

    這是可能影響數百萬人的選擇,就算是嘉靖帝、方鈍都絕不會去捅這個馬蜂窩。

    當年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千般好,萬般妙,唯獨在運河上栽了跟斗,就因爲這條被朱棣花了近十年時間重新疏通的南北大運河,明朝從頭到尾都沒有在海運上得到一絲好處,而且這種局勢還一直維持到了清朝。

    重啓元朝時期的海運,好處很明顯,但壞處更明顯……好處還沒到手,可能壞處已經暴露無遺。

    嘉靖帝緊蹙眉頭,訓斥道:“誰出的餿主意?!”

    這句話指向很明顯,要麼是你徐渭,要麼是錢淵。

    而徐渭乾笑兩聲看向了方鈍,“臣沒說,展才也沒提過,這不是剛纔礪庵公說的嗎?”

    方鈍氣得袖袍顫動……難道不是你徐渭一點一點勾出來的?

    從湖廣、江南米價低廉,到寧波府多有海船運糧返航,再到海船北上朝鮮頗快……

    嘉靖帝懶得管這等破事,厲聲道:“朝中大事,你一個翰林,他一個巡按御史,知曉什麼!”

    徐渭唯唯諾諾應是,暗歎果然像展才說的那樣,時機尚未成熟。

    在心裏估算了下,徐渭開口道:“那以寧波府衙出銀五萬兩,從北地購糧運往遼陽、廣寧賑災,寧波府衙再輸六萬石米至臨清等地售於糧商。”

    嘉靖帝瞄了眼方鈍,微微點頭道:“此事方卿負責。”

    方鈍瞪了眼徐渭,纔行禮退出。

    嘉靖帝手撐榻起身踱了幾步,一直趴在榻上的獅貓輕盈的躍下,繞着嘉靖帝來回穿梭。

    “臉上還捱了幾下?”嘉靖帝笑道:“贏了還是輸了?”

    徐渭昂首道:“展才信使數月前曾言,去年展才親上瀝港招撫汪直,護衛和汪直義子私下毆鬥,展才斥護衛魯莽,責棍十記,若不勝,責棍二十記。”

    黃錦失口笑道:“文長的意思是……應廷杖十棍?”

    “呃,黃公公說笑了。”徐渭立即低下頭,“聽聞六科彈劾展才爲斂財而劫掠百姓,隨園衆人心有不忿……”

    嘉靖帝哼了聲,“都有御史彈劾展才結黨了,還彈劾展才和你徐文長曲意倖進!”

    徐渭撓撓鼻子沒吭聲,隨着今日那一戰,隨園這個團體已經正式成爲一股政治勢力……人家科道言官彈劾中都特地點出“隨園衆人”了。

    嘉靖帝對這些倒是無所謂,彎腰抱起獅貓,隨口道:“去信展才,記得讓他收些走盤珠。”

    徐渭一愣,錦衣衛牛到這地步了?

    連汪直送了展才一匣走盤珠都知道?

    下一刻,徐渭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嘉靖帝嘆道:“朕還是初登基之時,於宮中見過走盤珠,嘉靖二年罷設市舶司,已有數十年未見了。”

    這是自然的,市舶司主要負責的就是藩國上貢,奇珍異寶大都送入宮中,畢竟主管市舶司的是太監。

    但嘉靖二年,寧波爭貢之役後,夏言上書提議罷設市舶司,沿海大戶、官府就算有走盤珠這類奇珍異寶也不敢送入皇宮。

    而嘉靖帝……就在上個月,又納了個十四歲的妃子。

    隨口聊了一陣,嘉靖帝指指旁邊案上堆得高高的奏摺,“展才這是送了多少銀子給嚴東樓?”

    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讓徐渭呆若木雞,片刻間就戰戰兢兢汗如雨下。

    嘉靖帝似笑非笑,“領頭上書彈劾的都是華亭門生,嘿嘿,據說華亭長子昨夜被抽了二十鞭,今日都不得起身。”

    這下子,徐渭可以確定,至少在京中,陸炳手中的錦衣衛無孔不入。

    爲什麼確定是嚴東樓?

    很簡單的道理,能短時間內折騰出這麼大動靜的,不是徐華亭就是嚴分宜,兩者必居其一,如果有其他的山頭……看看李默的下場就知道了。

    嘉靖帝揮揮手,“去信展才,別再磨蹭了,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看徐渭抹着額頭上汗珠退下,嘉靖帝轉頭吩咐道:“展才倒是真有點像嚴東樓,這個坑挖的……連朕都用上了!”

    知道內情的黃錦陪笑道:“說到底,展才還是念着爲君分憂啊。”

    “這倒是。”嘉靖帝沉吟片刻,指指案上的奏摺,“都留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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