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六百六十五章 後顧之憂(上)
    “三杯茶就夠了。”

    聽到汪直這句話,正在斟茶的徐碧溪手一頓,無奈而好笑的看了眼已經坐下的毛海峯。

    “義父……”

    錢銳咳嗽兩聲忍笑擡頭看着天花板。

    “你個憨貨,還不出去!”

    毛海峯拖拖拉拉起身,不忿的指着徐碧溪,還沒等他開口,後者端着茶盤放在桌上,泰然自若道:“我嘴巴緊。”

    錢銳笑道:“老船主不是不信任毛兄弟,即如徐兄弟所言,毛兄弟你斬將奪旗是好手,但嘴巴太大,耳朵也太長……這等事出去胡亂打聽,一個不好就要惹禍。”

    “聽到了?”汪直瞪了眼,等毛海峯委屈的退出去,才低聲問:“趙大洲真的是徐閣老的人?徐閣老和錢龍泉真的不合?”

    “其實這兩件事互爲表裏。”錢銳衝着徐碧溪努努下巴,“徐兄弟應該查過了。”

    徐碧溪點頭道:“查這個還真的挺費事的,咱的身份……有的話就算問,人家也忌諱不肯答。”

    “甭表功了,快點說。”

    “是,義父。”徐碧溪咳嗽兩聲,“最後還是找到趙大洲在任時期的兩個文員,之後又使了重金去南京打聽,趙大洲還真是徐閣老的人……呃,在南京,這算不上什麼祕密,那筆銀子真是花的冤枉。”

    汪直琢磨了下,“那也就是說,是因爲年初那件事,錢龍泉兵圍巡撫衙門,才和徐閣老鬧翻了?”

    “衆所周知,徐閣老在朝中僅次於嚴閣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只怕並非如此。”錢銳緩緩道:“這半個多月來,得毛兄弟引薦,方某和慈溪趙氏、鄞縣張氏見過幾面。”

    頓了頓,錢錚解釋道:“慈溪趙文華是嚴閣老義子,鄞縣張時徹嘉靖二年進士,是徐閣老的同年。”

    “又得徐兄弟弄回來的前些年邸報,方某從頭到尾整理了一遍,又細細使人打聽,東南倭亂這些年,當年王民應攻瀝港後被調回京中,接任的彭黯、屠大山、楊宜都是嘉靖二年進士,都是徐階的同年。”

    “但實際上早在嘉靖三十三年,錢龍泉就與時任杭州知府的胡汝貞、南下督戰的趙文華交好。”

    徐碧溪點頭道:“據說當時趙文華是杭州食園常客,臨平山一戰,就是錢淵、胡汝貞力勸趙文華出戰。”

    “嘉靖三十五年,錢龍泉身登皇榜,選庶吉士,卻兩度南下,第一次還是探親,第二次卻是以御史巡按浙江。”錢銳意味難明的笑了笑,“他身爲徐華亭的孫女婿,但看看與他交好的人,吳惟錫、譚子理、唐荊川、梅守德,都是朝中無根腳的。”

    汪直一時沒聽懂,徐碧溪反應過來了,“先生的意思是,錢龍泉早和徐閣老有隙?”

    “方某前後琢磨許久,可能的確如此。”錢銳解釋道:“本朝向來以小制大,彼此制衡,胡汝貞攀附嚴黨爲浙直總督,按道理來說,浙江巡撫理應是徐閣老的人,但吳惟錫絕非華亭門下。”

    汪直怔怔的看着錢銳,突然道:“也就是說,錢龍泉其實偏向嚴閣老?”

    錢銳笑了笑,指了指徐碧溪,“自從胡汝貞調任閩贛總督,有的事也不是祕密了……徐兄弟打聽的比方某清楚。”

    不容易啊,錢銳和兒子商談了好久,找了幾個機會纔將實情分隔開,一點點的漏給徐碧溪。

    “胡汝貞那個王八蛋!”徐碧溪拉着臉先罵了幾句徽州土話,才說:“徐海那廝兵敗上虞,胡汝貞想誘義父率部登岸,一舉殲滅……說起來真要多謝先生,要不是先生提議去舟山,只怕……”

    “不會。”錢銳打斷道:“老船主何等人物,就算沒有方某提議,亦不會入胡汝貞彀中。”

    汪直臉色有點發白,回想當日瀝港招撫,自己第二日即登岸入鎮海縣,胡汝貞談笑風生,不由心生寒意。

    提起茶壺給錢銳倒茶,汪直嚥了口唾沫,“既有意招撫,爲何要殺老夫?”

    “此事說起來有點令人難以置信,方某是聽慈溪趙氏提了一嘴,後來和徐兄弟打聽的消息對應,再之後細細詢問去年諸事。”錢銳輕聲道:“去年上虞大捷後,時任浙江副總兵的戚繼光突然率軍回師寧波,戚繼美隨錢龍泉回了台州……”

    錢銳說的比較隱晦,徐碧溪打斷直截了當的說:“錢龍泉一意開海禁通商,不許胡汝貞開戰。”

    “但……但他是浙直總督……”

    “東南傳聞戚繼光曾隨錢龍泉習兵法,戚繼美、盧斌、侯繼高諸將都是錢龍泉一手帶出來的,浙江總兵俞大猷也是他的至交,台州知府譚子理又是他的姻親。”徐碧溪嘖嘖道:“說起來官居浙直總督,胡宗憲還挺慘的。”

    錢銳失笑道:“所以,錢龍泉絕非嚴嵩一黨。”

    汪直精神一振,“這麼看來,他自稱簡在帝心應該是真的?”

    舅舅不親姥姥不愛的,既不是徐階的人,也不是嚴嵩的人,那總得有點憑仗吧?

    徐碧溪嗤笑道:“義父記得慈溪袁家嗎?”

    “怎麼?”

    “去年被嚴禁出海販貨,袁家人大罵錢龍泉媚上,是爲倖臣。”徐碧溪嘿嘿笑道:“不過聽說袁家那位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錢銳曲起手指敲着桌面,“錢展才此人,確有大魄力,大胸襟,亦有處事之能。”

    徐碧溪好奇問:“先生怎麼突然如此說?”

    “國朝初年,太祖禁海,錢龍泉欲開本朝先例,開海禁通商,此事可不僅僅關乎倭亂,關乎東南。”錢銳平靜道:“拋卻庶吉士南下擊倭,設市通商,人脈遍及東南,以至於浙直總督胡汝貞都束手束腳,如此大功,即他錢龍泉平步青雲的階梯。”

    “聽說朝中頗有彈劾?”

    “三百根巨木,並紅薯、洋芋,足以一掃而空。”錢銳突然笑道:“說起來毛兄弟也有功,他倒是有本事,居然和府衙的幾個小吏勾肩搭背,探查到不少消息。”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汪直笑道:“再說了,他本就是鄞縣人,府衙不少人都是鄞縣調來的。”

    “還好把他攆出去了,不然又要誇功……誇功就算了,非要央求義父許他去南京。”

    “去南京作甚?”

    徐碧溪眨眨眼沒說話,錢銳輕描淡寫的說:“南京有秦淮河。”

    汪直嘿了聲,罵了句沒出息。

    “也未必是壞事。”錢銳勸道:“二月二那日,要不是毛兄弟留宿妓家……”

    徐碧溪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汪直忍笑道:“先生說說,他這次從府衙那打探到什麼消息。”

    “也不是要緊消息。”錢銳輕聲道:“今年蒙古兩度南下,宣大喫緊,遼東饑荒,朝中用度不足,寧波府先後數次輸錢糧北上相援,解朝中用度之窘。”

    汪直點頭道:“還借了咱們的船隊,幾次運載糧米甚至士卒南下入閩。”

    “如此大功,又簡在帝心,自然平步青雲。”錢銳加重語氣道:“通商一事不僅是錢龍泉平步青雲的階梯,更是他日後的根基所在。

    否則他何以留楊文駐守鎮海,又調侯繼高移駐寧波,孫丕揚離任,又調好友孫文和接任?”

    看了眼汪直,又看了看徐碧溪,錢銳總結道:“縱和徐閣老不合,縱和嚴閣老有隙,錢龍泉一意開海禁通商,如今已頻頻立功,無論如何,他都會堅持下去,否則日後不僅前程堪憂,只怕還要獲罪下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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