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直一個人在毛球的掩護下，藏在半空中，看着這場決戰。
雖然下詔了，但她很明白建成十年的艦隊，是什麼成色，爲此不得不答應毛球的條件——三年之內不拿刀捅它。
付出瞭如此高昂的代價後，她終於得到一個便利：可以在戰場上空觀戰。
大粟人的炮擊之術，果然非同小可。
命中率明顯比大成朝水師高得多。
雖然主力艦數量少，總炮位也少，但大粟人每中三炮，大成水師才能命中一炮。
百年水師不是說着玩的。
聞人升前世的德國奮力追趕，儘管技術上屢屢勝出，在大英帝國面前，仍然不得不當一個存在艦隊。
而麥肯也是靠着後來工業力絕對勝出，一家就能造全世界的船，打沉我一艘，我造十艘這種氣魄，才奪取了海上霸權。
海戰從上午9點中午12點，足足三個小時過去，大成朝已經有三艘主力艦退出戰鬥，對方只有一艘主力艦重傷，而且還能堅持戰鬥。
“你能不能迷惑敵方那些炮手，讓他們開炮開不準？”陸直已經看得心焦氣躁。
像極了看足球比賽，看着已方屢屢丟球的情形。
她沒說讓自己一方打得準，因爲那太難了，但讓對手打不準就簡單多了。
“呃，我感應到一股冥冥中的氣運，如果我要這樣做的話，可能以後就不能再陪着你了。”毛球委婉地拒絕道。
然後就看到一把刀刺了下來，好在最後還是停下了。
“氣運，這個世界可沒有那些玄虛的玩藝！”陸直很不耐煩道。
此時，她又懷念起轉生成太后之前的世界，那時候，以她一人之力，就能讓許多大人物心驚膽戰。
哪像現在，爲了兩隊菜鳥互啄而操心？
只要一個異種宗師，不，異種大師，就能讓這幾十艘世人眼中的龐然大物，戰略主力，威懾力量，全部沉入大海。
一個迷幻術，就能讓他們互相撞擊。
而現在，她必須耐心地等待着，雙方利用科學和理性的力量，利用精神和士氣，外加冥冥中的運氣，一炮接着一炮，靠百分之二不到的命中率，去積累海戰優勢。
戰況到下午發生改變。
上百艘魚雷快艇，從西邊趕來，掛着黃龍旗，扯着濃煙，蒸汽機加到最高壓。
一看就是自殺船。
而這時，大粟人的主力艦，儘管大部還保持着戰鬥力，但大多受傷，航速已經下降，而用來攔阻自殺船的速射炮，炮彈儲備也幾乎消耗殆盡。
“撤！”理查德司令在旗艦上掛出旗語，率先逃跑。
他知道對手的策略了：一開始怕自己跑掉，於是分兩批投入，主力決戰。
等耗盡自己主力艦彈藥和燃煤後，再派魚雷艦抵近決死攻擊，就像之前他們曾經做過的那樣。
大成朝還是太有錢了，打到這種程度，還有這麼多艦艇儲備。
看到這裏，陸直也點點頭：“這些傢伙，到底沒有辜負哀家的期待。”
“那是當然，他們要爲下一世考慮，必然要竭盡全力，主觀能動性和犧牲精神，不是一般封建軍官可比的。”毛球點出其中的關鍵。
沒錯，負責決死攻擊和抵近射擊魚雷的，都是隨身攜帶不老泉，準備在戰死的前一刻喝下，或者乾脆咬在口中，一旦與敵船相撞，立刻喝掉。
這恰好就是聞人升前世東島人的作風。
東島人也靠欺騙忽悠人去做神風，大家都是走的同一套路。
相比之下，陸直這套路更加高明點，畢竟有神祕因素混在裏面。
只是隨着距離拉近，仍舊避免不了被炮彈命中，船毀人亡，十艘裏纔有一艘幸運兒，衝近敵人的大艦，開始施射魚雷，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其中有一艘魚雷艦，射擊距離太近，引發的爆炸，直接將自己也帶了進去，與敵人同歸於盡。
看着那慘烈又壯麗的情景，陸直不知爲何，心中開始有所觸動。
這些人，雖然平日裏骯髒污穢，但在這一刻，他們的心聲卻達到了極致的完美。
“爲了朝廷！”
“撞沉他們！”
“三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壯麗，堅決，勇氣……他們的心靈，在這一刻，變得瑰麗多姿！
死亡，讓他們的精神昇華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犧牲，讓他們擺脫了凡人的枷鎖，化身英靈。
“你說，毛球，有沒有真的轉世？”她喃喃道。
“當然有了，你和我不就是轉世過來的？”毛球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她。
反正它毛長體圓，眼睛沒人看得見，用什麼眼神都無所謂。
“說的也是，你說我要是完成那人的期待，這些爲我而死的將士，能不能真正轉世？”陸直幽幽道。
雖然她想毀滅世界，重啓宇宙，雖然她動不動拿刀捅人，雖然她動不動厭棄身邊人……但她還是個有情有義的陸太后。
“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毛球十分肯定道。
它早就意識到這個星球的古怪，類似於校長們做實驗的次級世界，也就是說對方已經有着校長級的部分能力。
抽取靈魂，投胎轉世，對校長來說輕而易舉。
“明白了，我會記住這些勇士的名字和相貌，讓他們得到真正的轉世。”陸直很認真道。
毛球一愣。
這就是人嗎？
從一個天天幻想毀滅世界的中二少女，到一個自私自利，矇騙大衆的封建老太后，再到一個被勇士感化，生出憐憫，產生正道之心的覺悟者。
不老泉是邪道，輪迴轉世卻是正途。
人類就是這樣，骯髒，卑鄙，弱小，卻又蘊含着無盡可能，能從污穢中生出蓮花，結出甘甜的果實……
多麼有趣，和他們在一起，即便再過一萬年，一萬萬年都不會厭倦。
所以它選擇和人在一起，而不是和那些死氣沉沉，看似強大的同類與校長們在一起。
…………
“朝廷海戰取勝，大粟人主力艦被擊沉六艘，幾近全滅！”
“大粟人被迫宣佈停戰，和平指日可待。”
“我朝之威，再現西洋！”
京城之中，關於海戰的報紙賣爆了。
其中衝撞敵艦，在極近距離射擊魚雷的上百位英雄，一一列出名號，倖存者更是騎馬戴花，場面堪比狀元。
一戰之下，光是侯爵就封了十二個。
兵部尚書運籌有功，已經被封爲國公，三百年來第一個國公。
可見軍功之重。
朝野上下，一片歡騰。
只是太后並沒有高興，她只是默默下了某個決心。
這場戰鬥是靠欺騙換來的。
如果沒有不老泉，肯定湊不出上百個果敢的將官，衝撞敵船。
封建思想，產生不了這樣高的覺悟，能偶爾產生幾個忠臣不假，但絕不可能批量，大規模地產生。
面對那樣慘烈的局面，封建軍隊中，怕死纔是常態，偶爾纔有一兩個將官敢於犧牲。
她要真正的勝利，真正的壯麗，而不是肥皂泡沫般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