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13 判敵虛實擺軍器
    聽到池統領這番解釋,謝貽香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得一子這一連串的謀略,說到底便是他之前提到的那個“火”字——至於這把火是否能夠燒起、燒旺,關鍵卻是申初二刻突然颳起的這場東南風。

    要知道臨江火攻,風向最爲重要,稍有不慎則是引火燒身。縱是昔日赤壁之戰,若非孔明祭天,東南風乍起,只怕到頭來曹公當真便要銅雀春深鎖二喬了。

    而今日申初二刻這場東南風的來歷,以謝貽香對得一子的瞭解,十有八九是這小道士在暗中推演天象氣候,提前預料到了這場風起,於是才以此爲謀,設下天燈墜火、倒油焚江這一連串火攻之計,卻要故意裝神弄鬼,在城牆上擺下道壇唸咒,讓旁人誤以爲這場東南風是他作法請來的。

    此時再看城外這一幕長江大火的奇觀,其火勢雖然猛烈,到底只是江面上漂浮的火油菜油,難免後勁不足。而叛軍那些“飛虎神艦”的驅動,乃是靠艙中軍士踩踏機簧牽引兩側木輪轉動,從而排水前行。伴隨着江面火勢剛起不久,艙中軍士立刻全力踩踏,迫使所有鉅艦離岸,拼死往下游方向的江心駛去,百餘艘“飛虎神艦”最後竟有大半逃出了火海,一路去往斜對岸的鸝島方向休整。

    至於退至江邊的數萬叛軍,伴隨着江面火起,自是無法上船。又逢金陵城下熊熊烈火在東南風的趨勢下逼近,不得已只能沿着江畔往長江下游方向撤離,待到抵達安全之處,再伺機和對岸駐紮在鸝島一帶的艦隊匯合。

    如此一來,今日之戰便終於以叛軍的全面敗走暫告結束。再舉目望天,便在這陣突如其來的東南風停歇之處,一抹夕陽已悄悄將西面的天際染紅,和城外空地及江面上即將熄滅的火焰交相映照,猶如火神降世、焚遍天地,景貌分外壯麗。再一覈對時辰,正如得一子之前所言,今日之戰果然是在日落時分結束。

    對此衆人粗略估算,對方今日合計動用上百艘“飛虎神艦”,最終被火炮和江火摧毀了近半數;合計出動五六萬黑甲軍士,被擊斃兩萬餘人。雖然己方這邊的禁軍、“馭機營”和宮中侍衛也有過半折損,但充其量不過兩三千人,比起叛軍的傷亡,也算以一敵十、大獲全勝了。一時間城牆上所有人都是鬆下一口大氣,相互勉勵之餘,但覺城牆下焚燒的叛軍屍體焦臭沖天,急忙掩住口鼻,繼而或坐或躺,盡數累倒在了城牆上。

    隨後便有城中百姓前來相助,處理城牆上堆積如山的兩軍屍體,池統領卻不讓百姓將屍體收斂,而是不分敵我盡數搬往東北、西南方向內外兩道城牆之間的夾縫處,代替之前佈置的鹿角和沙土袋,將兩處入口用陣亡軍士的屍體堵上,並澆上火油。如此一來,之後倘若有叛軍要從這兩處進攻,便可點火燒屍,再行一次火攻之計。

    此外還有前來酬軍的百姓,送來金陵城裏各種美食,池統領照單全收,分發給城牆上衆人享用;酒卻一瓶未取,以免軍士們飲酒誤事。謝貽香猛灌幾口熱茶,整個人才逐漸回了魂,眼見得一子已從道壇中起身,來到城牆箭垛邊往西北方向眺望,她和寧丞相、池統領對望一眼,急忙打起精神圍了過去,要看這位鬼谷傳人接下來是何調度。

    只見歷經今日這場血戰,得一子卻依然面色如常,不見絲毫喜怒哀樂。但謝貽香和他相識已久,卻隱隱感覺到這小道士的眼神裏分明正努力剋制着一種躁動,又或者說是一種狂熱的興奮——彷彿眼下這場大戰,竟是他夢寐已久的一幕。不得衆人開口詢問,得一子已自行說道:“從此刻開始,今夜便再無戰事,只管讓衆軍士好生歇息。夜裏無論聽到任何動靜,都不必理會。”頓了一頓,他又向寧丞相吩咐道:“明日戰事將於卯正三刻打響,你只需在卯初三刻報時,喚醒衆軍士備戰即可。至於如何守城的細節,用不着我來教。”

    耳聽得一子已有安排,謝貽香、寧丞相和池統領三人雖有諸多疑惑,但心中倒也一定。那寧丞相不敢發問,急忙大聲領命,謝貽香卻不肯善罷甘休,追問道:“道長說讓衆軍士今夜只管好生歇息,無論聽到任何動靜都不必理會。敢問道長,這所謂的動靜,究竟是指何事?還請明示我等,以免三軍矇在鼓裏,到時候小題大做,反而弄巧成拙。”

    得一子頓時白了她一眼,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卻還是解釋說道:“恆王大軍遠道而來,今日一戰,已然元氣大傷,非得修整一夜不可,所以今夜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發起進攻。然而那個傢伙想讓麾下將士歇息,卻未必肯讓我軍歇息。我若是他,今夜定會虛張聲勢,以少量軍士擂鼓吶喊,行佯攻之舉,從而教我等不得安寧;衆軍士若是理會,反倒中了他的詭計。”

    聽到得一子的解釋,三人頓時恍然大悟,既驚怒於對方之卑鄙,又慶幸己方有這位鬼谷傳人坐鎮,否則衆將士苦戰終日,早已精疲力盡,倘若叛軍果真佯攻攪得衆軍士無法歇息,明日哪還有力氣再戰?

    當下池統領立刻領命而去,吩咐衆軍士今夜務必好生歇息,切莫中了敵人的驚擾之計,甚至大可捂上耳朵睡覺。謝貽香見得一子好不容易纔肯開口解釋,急忙又追問方纔那場激戰,問道:“所以今日突然颳起的這場東南風,是你一早便預料的,於是才提前準備了這許多孔明燈?可是這東南風來得快、停得也快,倘若明日不再颳起,又或者改刮西南風,又當如何施展你的火攻之策?”

    面對謝貽香新提出的這一連串問題,得一子顯然已有些不耐煩,冷冷說道:“區區一陣東南風,我想讓它刮便刮,想讓它停便停,何須你來擔心?哼,呼風喚雨這等微末伎倆,又豈是黃石一脈的獨門手段?至於明日一戰,我早已有言在先,明日午時,便是破敵之時,定會教恆王這二十萬大軍灰飛煙滅!至於那個傢伙……嘿嘿……”說到這裏,他冷笑幾聲,才意味深長地說道:“……至於那個傢伙的死活,便要看你師兄先競月的本事了。”

    謝貽香被他這通言語說得啞口無言,一旁的寧丞相見謝貽香都能發問,也大着膽子跟問道:“道長,此番叛軍號稱有二十萬之衆,分駐於金陵城的東西南北四方,今日攻城之兵,充其量不過十之二三,但我等卻已將城內幾乎所有的兵力集結於此,只有些公差衙役和各府親兵零零散散分駐於‘外城’各處。即便……即便我們真能守住這段城牆,但整個金陵合計共有‘外城’十八門、‘內城’十三門,叛軍會不會……會不會選擇從其它門攻破?”

    謝貽香雖然打心底瞧不起眼前這個寧丞相,但聽他此時這一問,倒是一針見血,指出己方此番設防的最大紕漏,急忙點頭稱是,要看這小道士作何答覆。誰知得一子竟當場大怒,衝着寧丞相厲聲反問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來質問於我?”直嚇得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渾身哆嗦,再不敢多嘴一句。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