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03 身入局見之必兇
    謝貽香急忙從驚恐中回過神來,這才感到整條右臂都傳來一陣痠麻的感覺。

    其實方纔的那一刀,她本是打算將這一棵四五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參天大樹,以“空山鳴澗”的霸道之力一舉劈斷。卻不料亂離的刀鋒劈中樹身,卻如同是砍中鋼鐵一般,以亂離這等寶刀的鋒利,也只是淺淺地在樹幹上留下一條淺淺的傷口。

    而且還是一條正在流血的傷口。

    這究竟是一顆什麼鬼樹?居然連父親謝封軒的“空山鳴澗”和亂離這柄寶刀都劈它不斷?甚至還會在傷口處流血?

    斗篷裏的男孩還是一動不動,卻似乎已經洞察一切,知道身後的大樹被謝貽香一刀劈出了血來。他當即譏笑一聲,冷冷說道:“當真是魯莽得緊。要知道這一棵樹,本就不是普通的樹,而是傳說中的神樹。其葉亭亭猶如華蓋,樹身似墨,直侵雲漢;樹頂祥雲團繞,上有仙人居住。其樹漿則是鮮紅如血,凡人見之,多有不祥。”

    “鮮紅如血?紅色的樹漿……你是說樹上流出來的這些,其實只是樹漿?”謝貽香心中將信將疑,連忙輕輕一嗅,果然,這些血紅色的液體並沒有血液的腥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依稀有點像沉香或者檀香之類的氣味。

    只聽斗篷裏的男孩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東漢末年,羣雄逐鹿。有曹公挾天子以令諸侯,眼看便要一統天下,卻不料在樊城被關公水淹七軍,斬殺大將龐德,令曹公幾乎要遷都以避其鋒芒。”

    “卻不料便在此時,關公被盟友東吳所害,還將關公首級送於曹公。曹公喜怒參半,便欲伐此神樹,雕成關公之軀與其首級一併合葬。然而伐樹的工人卻聲稱此樹‘鋸解不開、斧劈不入’,曹公盛怒之下,遂親自仗劍伐樹。一劍劈落,便如你眼下一般,頓時被血濺滿身,嚇得頭風發作,不久後便一病不起,終於與世長辭。”

    關公?怎麼又是這位蜀漢時期的大將關羽?一時間,謝貽香眼前隱約又浮現出了那一尊暗紅色的關公雕像,心中立刻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爲什麼畢府的那一尊關公雕像,總是會出現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從而成爲自己幼年時最大的恐懼?

    謝貽香急忙讓自己定下神來,到底還是沒有被這一股寒意所嚇倒,反而因此生出了一絲懷疑:自己和斗篷裏的這個男孩攀談半晌,怎麼愈發覺得這個男孩的聲音,竟是如此的熟悉?

    難不成隱身在這件白色斗篷裏的男孩,竟是自己所認識的熟人?可是任憑她如何絞盡腦汁,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幾時認識過這樣一個男孩。

    便在此時,斗篷裏的男孩終於動了。他緩緩站起來來,個頭倒也並不算高,但相比起謝貽香,也要高出小半個頭來。只見他從斗篷裏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掌,猶如是白玉雕成,不見一絲瑕疵,其五指更是俊秀而修長;只怕尋遍世間絕色女子的手,也未必便有他的這一隻手好看。

    只可惜這樣好看的一隻手,卻是長在了一個男孩的身上。此時他正用這隻幾近完美的手,輕輕撫摸着身後大樹上的亂離刀痕,任憑那鮮血一般的樹漿沾滿手指。只聽他淡淡地說道:“見之不祥?這或許便是天意吧。這塵世間的事,我本不打算以身入局,只可惜我卻忘記了,存在便已入局。從見到你的那一刻開始,其實便已註定了今日之事

    ,而我也已身在局中了。”

    謝貽香一時沒能領會他這句話的意思,那男孩忽然又問道:“方纔你揮刀砍樹,莫不是想將這顆神樹劈倒,以此來嚇唬於我?”

    謝貽香被他一語道破了心思,當即笑道:“自然不是。”她舉目望向四周的這片樹林,只覺氣息愈發變得悶熱了,當即說道:“我雖不懂得陣法,但尊駕所謂的墨家‘斷妄之陣’,說到底不過是借力於這片樹林的茂密,再加上巧妙的人工佈局,這才能迷惑住世人的雙眼。好讓入陣者誤以爲自己是沿着筆直的方向前行,其實卻是在走彎路,這纔會繞出一個大圈子,無論怎麼走,到最後都會回到這裏。”

    頓了一頓,她又補充說道:“然而不管這個‘斷妄之陣’佈置得再如何巧妙,這裏到底只是一片樹林。我若是快刀斬亂麻,拔刀將這些樹木一一砍去,自然便能破了這個‘斷妄之陣’,遲早可以破陣而出。”

    聽到這話,斗篷裏的少年略帶嘲弄地說道:“原來你還不算太蠢,倒也想到了這個法子,然而你未免也太小看了這墨之守禦。要知道佈陣的墨者,早就料到了你這一手,所以纔會選中這一棵上古神樹,作爲整個陣法的起點,甚至這整個‘斷妄之陣’都是以這棵神樹爲核心而設。身陷陣中之人幾次三番回到這棵樹前,遲早會生出伐樹的念頭,但是一旦動手伐樹,便如同你方纔一般,非但劈不倒這棵神樹,還會被飛濺出的血紅色樹漿所驚駭,就此斷絕了這個念頭。”

    謝貽香不禁喃喃說道:“墨者果然好手段,然而依照你的意思,這棵樹卻只是整個陣法的起點,並不是‘陣眼’所在了?”

    “陣眼?”斗篷裏男孩不禁一笑,說道:“原來你以爲這棵神樹,便是整個‘斷妄之陣’的陣眼所在?那自然大錯特錯。要知道我和墨家雖然有上下之別,但這天地間駕馭萬物的道理,卻是一般無異,乃是以‘道’爲馭。所謂‘道’者,一字敝之,圓也;日升月落,春去秋來,就如人之聚散離別、生老病死,周行而不殆,到底不過是走出了一個圓,兀自從起點回到終點。而眼下這個‘斷妄之陣’,也是同樣的道理,這棵神樹所在,不過是整個圓的起點,也是終點。若是要想跳出這個‘圓’,你所要找的,並不是這個圓的起點,而是圓心;而這個圓心,纔是真正的陣眼所在。”

    要知道謝貽香之所以和這男孩討論陣法,實則是想探他口風,從而找到破陣之法。誰知此刻聽到他這一番長篇大論,不禁有些暈頭轉向,深知憑藉自己的能力,是無論如何也破解不掉這個“斷妄之陣”。

    可是謝貽香經歷了這許多事,到底算是見多識廣,轉念一想,畢竟還是明白了斗篷裏這個男孩的意思:

    既然他口口聲聲說這“斷忘之陣”並非由他設下的,而且他等候在此,也並非要阻攔自己的去路,反倒是要“渡化”自己,那也便是說,斗篷裏的這個男孩,是有辦法帶自己破陣而出的。至於對方此刻的故弄玄虛,自然是要和自己談條件了。

    想明白了對方的用意,謝貽香當即開門見山地笑道:“有道是同心協力,方可扶危濟困。尊駕若是肯助我破陣,如果有什麼其它差遣,小女子只要能夠辦到,也自當爲尊駕效勞。”

    聽到這話,斗篷裏的男孩滿意地點了點頭,當下他也不再繞圈子,高昂着頭,大聲說道:“我若是帶你出陣,你可願帶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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