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14 鼓脣舌欺文瞞武
    當下謝貽香也不避嫌,徑直報出自己刑捕房捕頭和謝封軒家三小姐的身份。那官員當場嚇了一跳,連忙施禮說道:“原來是謝三小姐,失敬失敬!下官乃是刑部剛剛上任的四川清吏司,姓常,單名一個嘉字,專程負責畢府這一樁案子。不知大將軍他老人家可還安好?當年在漠北積下的風寒,可有好轉?”

    要說有人向自己父親問安,倒不是什麼稀奇事,畢竟謝封軒乃是當朝首席大將軍,身份自然尊貴無比。可是眼前這位常大人的問安,分明還提及了父親在當年在漠北積下的隱疾,這卻有些難得了;除了謝封軒的至交好友,極少有人知道此事。

    所以眼前這位刑部五品侍郎,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問,其實卻是在向謝貽香表明態度,告訴謝貽香他是自己人。也虧得謝貽香在刑捕房歷練多了,才能領會這些官場老狐狸的言外之意。當下她也打了幾句官腔,看似噓寒問暖,其實也在言語中向這位常大人示好了。

    那常大人不禁微感意外,想不到這位年輕輕的謝三小姐,居然也深諳官場上的套路,不愧是將門虎女,頓時刮目相看。三言兩語之間,兩人便知道對方乃是通透之人,雖然談不上相見恨晚,卻也是惺惺相惜了,倒將身旁的海念松和尚和得一子兩人晾在一旁。

    當下那常大人面帶憂慮,又問道:“謝三小姐,方纔我正在山上聽到下面有人提及商不棄商捕頭的名頭,這才連忙趕來迎接。要知道自從下官接管此案以來,且不論案情如何,單說一頭是皇帝的皇子,另一頭又是畢大將軍的後人,再加上又恐有負聖恩,當真可謂是食不下咽、臥不貼席位。這轉眼便已是三個月過去,此案卻還是沒有絲毫進展,所以不得不向朝廷求助,請京城的刑捕房協助偵破此案。”

    說到這裏,他連忙喝退周圍的軍士,又令自己身後的隨從恭請謝貽香一行三人上山,自己則是和謝貽香並肩同行,邊走邊說道:“直到半個月前,下官終於等到了朝廷來函,說刑捕房由於總捕頭莊浩明的因公殉職,眼下也正缺人手,所以才破例從北平調來了人稱‘天下第一神捕’的商捕頭,要他前來蜀地協助偵辦此案。誰知盼星星盼月亮,雖然沒能盼來這位商捕頭,卻是將謝三小姐給盼來了,當真是意外之喜。”

    他這一番話看似隨口寒暄,當中卻也隱藏了不少信息,謝貽香至少聽明白了三個關鍵。其一,畢府裏的這樁命案,的的確確和恆王有關,外面傳聞的“恆王命喪於畢府”,只怕卻是真的;其二,此案牽扯到恆王和畢家,雙方都是來頭極大,這位常大人不過是刑部一個五品的侍郎,即便已經查清了此案真相,也不敢輕易結案,所以纔會向朝廷請示,把負責天下所有案件的刑捕房給拉扯了進來;其三,雖然刑捕房原總捕頭莊浩明已經過世,但面對常大人此番求助,刑捕房倒也不蠢,不敢輕涉此案,所以才以缺人爲藉口,從北平徵調來了那位和莊浩明齊名的商不棄,要商不棄來替刑捕房趟這一趟渾水。

    所以對常大人而言,商不棄的到來可謂是至關重要,除了能協助他偵破此案,更要緊的卻是替他分擔此案的責任。而他這番話的言下之意,也是在向自己詢問商不棄的下落。

    可是這位號稱“天下第一神捕”、和已故的莊浩明合稱爲“南莊北商”北平商不棄,明明已經接受了朝廷的調派,爲何直到此刻還沒趕來?要說這位商捕頭雖然一心只爲緝兇辦案,行事有些我行我素,但到底還是朝廷在職的捕頭,說什麼也不可能玩忽職守,枉顧刑捕房的調派。

    難不成竟是商不棄在半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又或者是他也看明白了此案的棘手以及刑捕房此番調派的深意,所以不惜棄官而逃了?想到這裏,謝貽香當即說道:“常大人,我此番前來畢府,除了是家父的意思,其實也是受了這位商捕頭所託。依我猜測,想必商捕頭也知道此案的難處,他到底不過是北平的一個小捕頭,無論是皇帝的皇子,還是畢大將軍的後人,他兩邊都開罪不起,所以纔想起刑捕房裏還有我這一號熟人,這便約我同來。”

    說到這裏,謝貽香在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繼續說道:“我雖然年輕識淺,也談不上有什麼破案的本事,但好歹有個當大將軍的父親,無論是畢府的後人還是當今皇帝,多少也要給家父幾分薄面;所以商捕頭要我參與此案,倒也算是明智之舉。誰知眼下我千里迢迢趕來畢府,他自己居然不來,這豈不是拿我當替死鬼,讓我孤身一人來背這口黑鍋了?”

    她這一番話,當真可謂是胡說八道了,其言下之意,分明是說商不棄要自己代替他偵辦此案。然而胡說歸胡說,即便是商不棄立馬現身對質,也挑不出她話語裏的毛病。因爲謝貽香此番前來,的確是商不棄託人帶的話,至於後面的這一番結論,謝貽香也說得清清楚楚,乃是“依我猜測”。

    然而常大人聽到這一番話,卻是鬆了一口大氣。要知道他奉命主管此案以來,三個月裏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且不論案情本身如何,不管此案最終如何判決,又或者一直拖着不結案,到頭來所有的責任都要歸到自己頭上。似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但眼前這位謝三小姐居然主動請纓,而且還是以堂堂正正的刑捕房捕頭身份;如此一來,這位謝三小姐即便不能替自己抗下所有的責任,最起碼也是此案的一個見證。所以對他來說,謝貽香的到來無疑是雪中送炭,頓時令他如釋重負,原本那死灰般的面色,也逐漸有了些起色。

    當下這位常大人連忙吩咐隨從先行上山,去往畢府裏頭通報,自己則陪同謝貽香等人沿着石階緩步上山,這纔開口詢問海念松和尚和得一子兩人的身份。在聽到“凌雲僧”的名頭時,這位常大人也不禁肅然起敬,連忙躬身施禮;而得一子仍舊沉默不語,彷彿根本沒將這位刑部的五品侍郎放在眼裏,還是又謝貽香代爲引薦,說是自己道門裏的朋友前來幫忙。

    如此一來,原本名不正、言不順的謝貽香,頓時搖身一變,成了偵辦此案的刑捕房捕頭,倒也算是她的本事。一行人當即沿着腳下的石階上山,穿過山道兩旁搭建的營帳,常大人向衆人解釋,原來自案發以來,成都府便已派兵駐守在此,嚴禁任何人的進出,莫說是畢府裏畢家之人,就連在畢府做客的外人,這三個月來也未曾踏出過府半步;至於這些駐軍的首領,則是一位姓宋的參將。說到這裏,常大人又叮囑說這位宋參將是個大老粗,叫謝貽香也不要和他計較。

    誰知剛說到這裏,便聽一個男子聲音吊兒郎當地說道:“常大人,你都帶了些什麼人進來?怎麼又是小女娃兒又是大和尚?上面可有嚴令,閒雜人等不可進入畢府,你雖然是朝廷的五品官員,我也是堂堂成都府駐軍的參將,大家一文一武,互不干涉,你可別叫我難辦!”

    話音落處,一個三十來歲的粗魯男子已從山上大搖大擺地走了下來,要不是他那一身鎧甲,看這神態舉止,倒是像極了市井間的流氓。常大人當即向謝貽香使了個眼色,又對這粗魯男子抱拳笑道:“宋參將,你可別小看了這位姑娘。她的來頭可不小,說出來只怕要嚇你一大跳……”

    誰知不等常大人介紹完自己,謝貽香已然接口笑道:“原來是成都府的宋參將,久仰!久仰!這三個月來,幸苦軍中的各位弟兄了。試問如此酷熱的盛夏,又逢多雨季節,駐紮在這龍洞山上,當真是個苦差事。若是此間的案子能夠儘早了結,各位弟兄也能就此輕鬆,豈不是大快人心?”

    那宋參將聽得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你這個小女娃兒,說起話來口氣倒是不小!我們當然想盡早破案,也省得弟兄們瞎耗在這裏天天日曬雨淋!但是話雖如此,如今死的可是皇帝的兒子,此等大案,豈是說了結便能了結的?當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叫誰來了結這個案子?是那個什麼商不棄,還是這位常大人,又或者是你這個小女娃兒?”

    謝貽香當即笑道:“我便是刑捕房專程派來偵辦此案的捕頭。宋參將若是肯助我一臂之力,或許便在今日,畢府裏的這樁案子就能有個了結!屆時我自會向朝廷請來封賞,好好犒勞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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