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07走屍夜
    此時天色已漸漸暗沉下來,玉門關外的曠野早已空無一人,和天空融爲一體,一同沒入黑暗。玉門關內的十幾裏軍營裏,卻有燈火光片片亮起,映照着一縷縷升起的炊煙,顯是軍士們正在埋鍋造飯。而城牆後的街道上,也是一番車水馬龍的熱鬧場景,還有一陣幽怨的笛聲從街道中傳來,依稀是江南水鄉的曲調。

    謝貽香自城牆上舉目望去,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人婦女,正坐在自家店門口撥弄橫笛,引得不少人圍觀。謝貽香雖然不懂音律,卻也隱隱可以體會到笛聲中的思鄉之情,不禁也有些思念秦淮河、烏衣巷的風貌;再看身旁衆人,也是皆有同感。正是: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

    待到天色黑盡,街道上的人事皆已散去,夜空中卻無星月亮起,顯然是個黑沉沉的暗夜。城牆上的衆人等候至今,都已有些疲倦,便靠在城牆的箭垛上歇息。謝貽香和先競月一夜未睡,頃刻間便睡着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那呂師爺低聲說道:“趕屍的隊伍來了!”

    衆人頓時驚醒,一同往玉門關外望去。只見黑暗中隱約可見一隊身穿白衣之人,約莫有十幾個,正沿着黑夜中的官道向玉門關徒步走來,此時離城門還有數裏之遙。

    只聽那周師爺說道:“依照‘陰山堂’這個月遞交的名單,這次負責趕屍的是幽煌和幽燦兩位道長,乃是‘陰山堂’堂主幽冥道長的師弟。”謝貽香在城牆上以她那“窮千里”的神通望去,果然發現數裏之外的這支隊伍前後,各有一個身穿灰色道袍的人壓陣,手裏還分別持有一豆碧綠色的油燈。由於隔得太遠,即便是她那“窮千里”的神通,也看不清這一行人的身形樣貌。

    話說這玉門關乃是西北三道防線之首,自陸將軍駐守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容不得半點紕漏。所以但凡出入玉門關之人,除了要憑身份文牒記錄在案,而且只能在白日裏的辰時到申時這五個時辰內方可通行,夜間則嚴禁一切出入。至於“陰山堂”每個月的這支趕屍隊伍,一來當地百姓都說“陰山堂”替他們尋回親友的屍體,乃是大善之舉;二來他當年也曾帶兵查驗過,不僅沒查出什麼可疑之處,還落得一場大病。所以陸將軍纔給他們行了個方便,破例在夜間放行。

    當下周師爺便吩咐軍士打開玉門關城門,好讓趕屍隊伍入關。那些軍士推開城門後,便順手熄滅了城門一帶的燈籠,然後全都躲到城牆上來。謝貽香見狀,不禁問道:“難道下面竟不留一個軍士?爲何還要熄滅燈火?”那陸將軍回答道:“‘陰山堂’的道士曾叮囑過他們,說趕屍隊伍最忌陽氣,一不留神便會衝撞鬼神,所以要熄滅燈火。而且末將當年也曾喫過苦頭,所以每個月的趕屍之夜,無論是此間駐軍還是當地的百姓,全部都是避之不及。”

    就在衆人說話之間,玉門關外的那支隊伍也漸漸來得近了。由於這玉門關的城牆高達二十來丈,又是無星無月之夜,只能勉強看清隊伍最前面的那個灰袍道士,在他手中碧綠色的油燈照耀下,乃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道士,口中唸唸有詞,似乎正在做法。而在他後面,合計共有一十二個白衣人,相互間靠得甚近,幾乎是前胸貼着後背,黑夜中也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只能看到身上所穿的白衣。

    再看這些白衣人的行走姿態,更是無比怪異。要知道常人行走時,雙臂通常會隨着步伐擺動,擡左腳出右手、擡右腳出左手,可謂天性使然。可是這些白衣人在行走時,兩條手臂卻是垂在兩側一動不動,而且不像是刻意爲之。除此之外,他們的步伐更是古怪,兩條腿雖然在邁步踏出,卻顯得毫無力道,就彷彿是飄在地面上行走。最奇怪的還是這些白衣人由於靠得極近,所以十二個人的步伐竟是完全一致,都是同時邁出左腿,隨後又同時邁出右腿;而後面一個人的腳步踏上,剛好踩在前面一個人先前的落腳處。

    看清這些白衣人的舉止,謝貽香、先競月和商不棄三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顯而易見,這十二個白衣人絕非活人,的確是十二具屍體,可是屍體又怎會自己行走?謝貽香沉吟半響,不禁小聲嘀咕道:“莫非是這些屍體上裝有什麼操控機關,由一前一後那兩個道士驅動?我曾親眼目睹過天山墨家的機關消息術,竟能造出機關人和飛鳥,當真可謂神乎其技。”旁邊的商不棄冷笑道:“墨家的機關術雖然冠絕當世,但素來驕傲得緊,怎麼可能和趕屍的道士扯上關係?不過看眼下這般情形,說不準當真是用了什麼器械來操控屍體。”

    那呂師爺突然接口說道:“所謂湘西趕屍人,到底只是市井間的以訛傳訛,這纔會被世人不斷誇張。其實小人的祖籍便是江西,在小人的老家,‘趕屍人’又被稱爲‘背屍人’,運送時全靠將屍體背在背上趕路,久而久之,便漸漸玩出各種花樣,據說還有人能夠同時揹負三具屍體趕路,雙退依然來去如風。而這‘陰山堂’的‘趕屍之術’,想來也是萬變不離其宗,不過是這些道士練就出的獨門手藝。就好比是波斯那邊傳來的戲法,雖然明知是假,但變戲法的人卻怎麼也不肯透露其中玄機,大家雖然好奇,也不好向他們打聽。”

    聽到這話,謝貽香倒是忽然想起了那位已故的“湘西屍王”魯三通,不禁有些感慨。旁邊商不棄接口說道:“憑手藝喫飯,倒也無可厚非;若是憑手藝作奸犯科,那卻是自尋死路。”那陸將軍忍不住問道:“商神捕先前說‘陰山堂’的趕屍隊伍夾帶走私,如今可要末將下令,將這支趕屍隊伍截下?只不過‘陰山堂’在這一帶甚得民心,若是商神捕沒有十足把握,從而讓末將麾下的軍士們撲了個空,那事情便有些難辦了。”

    謝貽香和商不棄連忙同時回答道:“不必。”眼見趕屍隊伍已來到玉門關城門前那個“凹”字當中,謝貽香以“窮千里”的神通死死盯住這支趕屍隊伍,待到隊伍徹底進入城門的門洞裏,她便要下去再看。陸將軍等人連忙喝止,說道:“謝三小姐切莫魯莽,當心離得太近,衝撞了鬼神!”謝貽香冷笑道:“無妨。”當即沿城牆內壁的石梯而下。

    先競月怕謝貽香有失,連忙隨她一同下城。誰知謝貽香下到城牆的一半處時,忽然停下腳步,展顏笑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她當即便和先競月重新回到城牆上,向那商不棄說道:“先前的‘蘭州鬼猴’一案,全靠商捕頭才能偵破,居然還能替猴子‘畫像’,當真令人心服口服。不知眼下這‘玉門走屍’一案,商捕頭是否也能替那些屍體‘畫像’,從而解開這‘趕屍之謎’?”

    那商不棄臉色微變,反問道:“如此說來,你已經弄清了其中的緣由?”謝貽香笑道:“正是。”

    就在兩人說話之間,那隻趕屍隊伍已穿過城牆後的街道,一路往半里開外的義莊而去。謝貽香到底是少女心思,反倒愈發來了興致,當下便欲效仿先前在蘭州城時商不棄和自己定下的三日之約,想要以此取笑這位北平神捕一番。卻聽先競月說道:“貽香莫要胡來,還有陸將軍陪同在此。既已破案,便趕緊說出來。”

    謝貽香聽師兄發話,只得向商不棄做了個鬼臉,這纔對陸將軍說道:“‘陰山堂’的詭計已被我看破,我們這便趕去義莊,抓他們一個正着。不過在此之前,還請陸將軍派兵把‘陰山堂’在街道末尾的那間門店包圍起來,萬萬不可走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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