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10且別離
    話說皇帝的十一皇子恆王素來心懷叵測,若說恆王領兵造反,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就在幾個月前,這位恆王分明已經命喪於龍洞山畢府之中,而且還是由謝貽香和先競月二人蔘與結案,這才坐實了畢府裏的死者便是恆王。可是已經去世的恆王又怎會死而復生,在江南之地造反作亂?

    那陸將軍不禁嘆了口氣,苦笑道:“眼下朝廷極力遮掩此事,所以西北一帶皆不知情。既然周師爺一時說漏了嘴,那末將倒也不必隱瞞兩位。”

    說來此事倒有些複雜,原來兩個月前,負責畢府命案的常大人向朝廷稟告恆王的死訊,並且將兇手畢長嘯押解回金陵。皇帝哀痛之餘,下令舉國發喪,又削去畢長嘯“鄭國公”的爵位,將其貶爲庶人。待到恆王的訃告發出,以寧丞相爲首的朝中百官早已按捺不住,紛紛上書彈劾,要肅清恆王遺留下來的各方勢力。對此皇帝不但全部准奏,更將恆王麾下的幾員大將盡數撤職,讓皇長子親自前往江浙接管海防,竟是要將恆王原來的軍權轉交給皇長子。

    誰知皇長子還未從金陵動身,恆王卻突然死而復生,出現在了江浙駐地。據恆王所說,數月前他率軍出海偷襲倭寇巢穴,不料卻在海上迷路,漂流了數月才得以平安歸來。所以從頭到尾,他根本就沒去過蜀地的龍洞山畢府,更不知道死在畢府裏的“恆王”究竟從何而來。而江浙駐軍本就對畢府命案的真相存疑,一直不肯相信恆王已死,如今見到這位從海上歸來的恆王,連忙確認了他的身份,乃是真金白銀、貨真價實的恆王。

    如此一來,整個朝局可謂亂作一團。這邊恆王的訃告剛出,那邊恆王就活蹦亂跳地死而復生,就連肅清恆王餘孽的寧丞相和接手恆王軍權的皇長子兩人,一時間也成了無頭蒼蠅,不知應當如何是好。最後還是皇帝心狠手辣,硃批十個大字:“恆王已薨,誅殺冒名賊子”,竟是不認這位從海上歸來的恆王。眼見皇帝如此手段,原本追隨恆王的各方勢力索性便來了個魚死網破,效仿宋太祖的陳橋兵變,在江浙駐地給恆王黃袍加身,追隨恆王揭竿而起。

    至於駐守在玉門關的陸將軍等將領,也是剛接到這個消息不久。要知道自本朝開國以來,皇帝鳥盡弓藏,相繼誅殺大半功臣,就連大將軍謝封軒的兵權也被撤去,盡數交給了幾個皇子。當中除在江浙沿海抵禦倭寇的恆王,還有駐守在西北的泰王,再加上於漠北對抗前朝異族的頤王和趙王,幾乎統領了本朝軍馬的十之七八,又被世人稱爲“四王將兵”。所以眼下恆王造反,關鍵便要看另外三位皇子的反應;倘若這四王齊反,恐怕本朝的江山頃刻間便會徹底覆滅。

    幸好駐守西北的這位七皇子泰王是皇帝最信任的一個皇子,泰王對皇帝也是忠心耿耿,所以皇帝第一時間便令泰王率領駐守在蘭州衛的二十萬大軍回師中原,開往漢口一帶待命。同時又將各地零星的兵力征集起來,駐守於湖州、宣城、銅陵三地,防止恆王的叛軍北上。而蘭州衛的軍馬這一回師,西北的防禦工事便只在玉門關和嘉峪關這兩道防線,所以謝貽香等人當日前往陸將軍的營帳,看到衆將領在軍帳中推演沙盤,便是爲了預判所有的變數,提前做好準備。

    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謝貽香和先競月二人面面相覷,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日在龍洞山畢府,面對畢府裏這樁錯綜複雜的命案,謝貽香也不是沒懷疑過恆王屍身的真假,但後來在那個神祕小道士得一子的指點下,衆人爲求自保,到底還是坐實了“恆王已死”這一結論。如果當時能夠查明死者並非恆王,又或者以“死者身份不明”堅持不肯結案,也不會引出後面這一連串的事,更不會生出江南的這一場叛亂。

    然而再轉念一想,命喪於畢府的那個假恆王,身形樣貌竟能與恆王如此相似,而且還有恆王麾下“大漠狂風”薩禮合薩將軍一路同行,親口證實死者便是恆王,可見此事早有預謀。再加上朝廷的訃告剛一發出,真正的恆王立刻便在江浙駐地現身,整件事顯而易見,分明就是恆王自己設下的局。其目的便是要給自己找到一個造反的理由,同時也將手下的軍士和支持他的各方勢力逼上絕路,不等不登上恆王這一條造反的賊船。

    所以無論當日畢府裏的衆人是否坐實“恆王已死”這一結論,恆王既已設下假死之局,可見造反的決心已定,起兵不過是遲早的事。想通了其中關鍵,謝貽香心中雖然懊惱,但也不似方纔那般自責,忍不住說道:“本朝開創不過十多年光景,百姓剛從前朝異族的暴虐中解脫出來,正是人心思定之際。恆王的軍力再強,也強不過人心,到頭來只會是自取滅亡。”

    然而先競月卻有些坐立不安,想不到因爲在峨眉山七裏坪的一番駐足,居然被牽扯進“惡人磨”商不棄和“撕臉魔”寧萃二人的賭約當中,還隨商不棄一路前來了這西北的玉門關,錯過了恆王造反這件大事。當下他略一沉吟,便說道:“既然‘玉門走屍’一案告破,我這便要趕去江南。”

    聽到這話,謝貽香也動了歸心,要隨師兄同回金陵,但商不棄卻哪裏肯依?僅憑他孤身一人,又怎是寧萃的對手?他不敢去打先競月的注意,只得以言語套鬧謝貽香,說道:“謝貽香,當年轟動金陵的‘撕臉魔’一案乃是由你主辦,你也因爲此案升職成刑捕房捕頭。可是此案真正的元兇,至今依然逍遙法外,而且此刻就在這玉門關外,難道你竟打算不聞不問?所謂‘在其位、謀其政’,眼下恆王造反,自有朝廷的兵將應對,你不過是刑捕房裏區區一個捕頭,放着兇手不抓,回金陵瞎摻和什麼?”

    商不棄這番話倒也在理,謝貽香猶豫半響,竟有些被他說動。先競月知道謝貽香的心思,當即說道:“畢府命案,你我皆牽連在內。如今皇帝不肯承認恆王的身份,畢府命案自然是維持原判,所以不可能責罰主審的常大人,更不可能責罰你我。但眼下你最好不要回金陵,一來明哲保身,二來免得有人藉此事做文章,將火燒到你爹身上。”

    聽先競月的言下之意,分明是同意謝貽香和自己繼續去緝拿寧萃,商不棄驚喜之下,連忙又勸了謝貽香幾句。最後謝貽香終於下定決心,和師兄暫且分別,隨商不棄西出玉門關,沿路追趕寧萃乘坐的馬車。待到與陸將軍等人一一告別後,先競月便一路將兩人送出玉門關,臨別時又再三叮囑謝貽香,說道:“我在峨眉山上見過寧萃,論功力你和她只在伯仲間,再加上你的‘融香訣’,自可輕鬆勝她,卻要提防她暗箭傷人。若是尋不到寧萃蹤跡,便需立即折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莫要急於一時。”

    要知道先競月的話本就不多,有時一整天也說不上一句話;即便開口,也是言簡意賅。此刻他一口氣說出這許多話,倒是有些反常,顯然是因爲恆王的事心亂如麻。謝貽香腦海裏也盡是恆王死而復生一事,再加上臨別時的離愁,一時也沒在意。當下她和商不棄清點好行禮,跨上陸將軍所贈的軍馬,雖然有些依依不捨,終於還是揮鞭策馬,沿官道往西北方向而去。

    待到謝貽香和商不棄的身影消失在塵沙當中,先競月這才轉身入關,孤身前往街上那間雜貨鋪,卻是要找親軍都尉府安插在此地的校尉李劉氏,用親軍都尉府的飛鴿傳書向皇帝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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