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11 道法
    ♂nbsp;   得一子寫好一道符咒,便將毛筆等物收回懷中,繼而起身解開身上畏兀兒軍士的裘皮鎧甲,露出裏面的道袍。寧萃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身裝扮,穿的分明是一件極罕見的漆黑色道袍,只在袍角處用銀絲線繡着太極八卦的暗花,胸前的衣襟和腰間的腰帶卻是赤紅之色,和他畫符所用的硃砂一般赤紅。待到得一子再將雙眼上翻,露出深藏眼眶下面的那一對血紅色瞳孔,其形貌更是說不出的詭異。

    只聽得一子口中唸唸有詞,喃喃說道:“三天之上,以道爲尊;萬法之中,焚香爲首。道由心學,心假香傳。香爇玉爐,心存帝前。真靈下盼,仙旆臨軒。超三界三境,遙瞻百拜真香。急如律令。”與此同時,他右手持符,左手結印,腳下圍着他拂開的這處泥土繞圈。待到他的咒語唸完,手中符紙突然一晃,已自行燃燒起來。

    得一子便將這張燃燒的符紙放在泥地上,隨後去旁邊的灌木叢裏掰了些枯枝,在燃燒的符紙上引燃,生出了一小簇火焰。謝貽香和寧萃面面相覷,忽然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撲面而來,顯是源自得一子生起的這簇火焰。兩人頓生警惕,同時掩住口鼻,卻只覺神情氣爽,可見並非是什麼迷藥。只聽得一子冷冷說道:“我已用‘淨香咒’焚香祭天,稍後自會有神靈相助。”

    謝貽香素來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得一子的“道法”,多半都只是些故弄玄虛、掩人耳目的手段,所以方纔一直在仔細觀察得一子的舉動。果然,就在得一子將枯枝投進火焰的時候,謝貽香分明看到有一團雞蛋大小、毛絨絨的棕褐色事物從得一子袖中滑出,悄然滾落進了火焰當中。所以此刻聞到的這股奇特香味,說到底不過是得一子焚燒了一件香物而已,卻要裝神弄鬼地畫符唸咒一番。

    此時火焰中散發出的香味已是越來越濃,被風一吹,便往四下蔓延開去。隨後附近的雪地便有異動出現,就彷彿是煮沸了的開水一般,密密麻麻地破出一個接一個小洞,從裏面鑽出各式各樣的蛇蟲,全都往得一子點燃的那簇火焰游去,擠在周圍不肯離去;粗略一數,大大小小的蛇蟲少說也有一兩百條,形貌好不壯觀。而得一子早已避在一旁,重新轉回了那對灰白色的瞳孔,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奇景。

    寧萃雖然混跡江湖,畢竟是官宦人家小姐的習性,對各式香薰極是熟悉,方纔聞到這股香味便覺得似曾相識,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此時見到地底深處蛇蟲被香味所吸引,頓時醒悟過來,說道:“我道是什麼,原來卻是麝香,乃是雄性麝鹿分泌於臍部的香囊,難怪會引出這許多蛇蟲。只是這……這位小道長在野地裏焚燒麝香,到底想做什麼?”

    得一子也不理會二人,如此又過了一頓飯的工夫,香味持久不散,就連遠處積雪下的蛇蟲也被吸引了出來。隨後便聽北面傳來一陣奔跑聲,竟是十七八隻生長在天山北脈的馬鹿從一處小山頭後面轉了出來,成羣結隊地朝火焰處圍攏,所到之處,踏得地上的蛇蟲紛紛閃避。得一子這才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我焚香祈得天帝相助,特派坐騎前來供我們驅使。”

    謝貽香這才恍然大悟,麝香既然是產自麋鹿體內,得一子在此焚燒,自然便會引來同類。而眼下四人之所以走得太慢,便是因爲趙小靈的穴道被制,只能攙扶着緩步前行;否則自己和寧萃全力施展開輕功,一個時辰也能跑出七八十里。之後若是以這些馬鹿作爲坐騎,馱着趙小靈發力奔行,速度只怕不輸給奔馬。

    想到這一點,謝貽香也無需得一子多言,當即展開輕功搶上。這些馬鹿最怕驚嚇,急忙四下散開,卻哪裏躲得過謝貽香“落霞孤鶩”的身法?眼見當中一隻馬鹿體格魁梧、鹿角高聳,想必便是這羣馬鹿的領頭鹿,她便徑直躍上鹿背,雙手緊緊抓住鹿角,用騎馬的法子駕馭,不過片刻便將這隻馬鹿制服。剩下的馬鹿雖是驚慌失措,卻也並未散去,只是在旁齊聲低鳴。

    謝貽香馴服頭鹿,連忙招呼寧萃過來,不料寧萃卻是一臉嫌棄,皺眉說道:“我連馬都不騎,又怎會騎這些野地裏的畜牲?”話雖如此,她還是扶起趙小靈上前,選了一隻強壯的馬鹿,讓趙小靈伏在鹿背上,自己則在旁照應。謝貽香不料她當此時刻居然還如此矯情,倒也懶得理會,又去招呼不遠處的得一子。得一子此時已重新穿上了畏兀兒軍士的裘皮鎧甲,又遠遠扔出積雪撲滅生起的火焰,聽見謝貽香的招呼,當即冷冷說道:“我不會騎。”

    謝貽香微微一愣,想起這小道士不會武功,想必也駕馭不了這些馬鹿,便駕鹿上前,伸手將得一子拉上鹿背,讓他坐在自己身後。所幸兩人的身子都不算重,這隻頭鹿又甚是健壯,載着兩人依然行走如飛。謝貽香依照得一子的指點駕鹿往東,其它馬鹿也緊隨其後,寧萃則是施展輕功相隨,一直在馱着趙小靈那隻馬鹿身旁照應。一時間但聽兩旁勁風聲響,這些馬鹿的奔行速度竟絲毫不輸給駿馬,轉眼間已奔出了十來裏地,沒過多久,身後又是一聲炸響,一朵淡綠色的煙花從一處亂石堆裏升上半空,顯是經過了言思道提前佈下的第二處暗樁。

    要知道四人沿冰道從墨塔上下來,離言思道所約定的午時便只剩一個多時辰,隨後步行了五六裏,再加上得一子畫符唸咒、焚燒麝香,又耗去了半個時辰,所以如今雖有馬鹿當坐騎,照此速度,在這最後的半個時辰裏縱然竭力狂奔,也只能行出四十來裏。謝貽香也顧不得許多,只管駕馬鹿奮力奔行,待到第三朵淡綠色的煙花升空,身後的得一子已冷笑道:“原來那個傢伙倒也謹慎,在這東面佈下的暗樁乃是以十里爲間隔,從墨塔出發,我們撞見的三處暗樁依次是在五里、十五里和二十五里處;等到了後面三十五里處,便會有第四處暗樁,也差不多到了約定的午時,最多還能餘出一炷香的時間。”

    謝貽香知道得一子的脾氣,連忙說道:“小道長,我可比不上你的智慧,倘若你已有了安排,還請提前吩咐,我們纔好全力配合。”身後得一子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那個傢伙想必早已猜到我們會用山中的鹿羊來當坐騎,爲了謹慎起見,他提前佈下的暗樁應當會覆蓋到墨塔周圍八十里方圓。而我們逃走的路線雖有二十三條,但歸根到底還是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若是四個方向分別以十里爲間隔設伏,至少需要三十二處,再加上當中的一些支路,便算他總共設下了五十處暗樁。此番隨他同來的畏兀兒軍士共有一千一百五十人,若是他派出八百名軍士,那麼每一處暗樁應當有十五人左右……”

    說到這裏,得一子的語調忽然一沉,向前面的謝貽香說道:“你告訴那個官家小姐,等到了前方三十五里處的第四處暗樁,便要立刻出手拔去,然後扒光所有人的衣服。”謝貽香心中一動,說道:“扒去他們的衣服?我明白了,小道長是要我們喬裝改扮,混進畏兀兒軍士當中?”

    身後的得一子沉默不答,過了半響,才淡淡地說道:“接下來纔是真正好玩的地方,甚至這場賭局纔算剛剛正式開始。也是時候讓那個傢伙見識見識我的手段。”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