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43 騙術
    ♂nbsp;   墨寒山說到這裏,眼前不由地浮現出當時的情形。原來言思道當時轉過身來,眼見墨寒山的右手死死按住瓷碗底部,看樣子並不打算挪開,不禁笑道:“有道是買定離手,寒山老兄用手按住這個瓷碗,卻不知是何意思?”墨寒山淡淡地說道:“先前你我並未講明有這規矩,你現在再加,哪裏還來得及?”說罷,他也不和言思道多做解釋,兀自沉聲說道:“便請閣下來射,猜一猜我此刻所覆之物?”

    言思道吐出一團濃煙,笑道:“若是如此,射中此局豈非輕而易舉?我可要先行確認一下,老兄要我射的,乃是你此刻所覆之物,是也不是?”墨寒山雙眉一揚,說道:“正是!倘若閣下當真能夠射中,今日這場射覆便是我墨寒山一敗塗地,自當履行一切承諾,再不會與閣下爲難。甚至連你想要探知的‘潛龍’,我也可以告知於你。”

    言思道點頭說道:“如此甚好。”說罷,他用手裏的旱菸杆指向墨寒山按住的瓷碗,笑道:“話說我又不是瞎子,如此明顯的答案,又怎會視而不見?寒山老兄此刻所覆之物,難道不是你用手‘覆’着的這個瓷碗?”

    墨寒山愕然半響,隨即醒悟過來,對方這麼說分明是在偷換概念,將射覆的這個‘覆’字說成自己用手‘覆’住瓷碗,想要以此強詞奪理、矇混過關。他當即冷哼一聲,說道:“如果閣下以爲僅憑口舌之利,便能以詭辯勝出此局,那未免太過天真了一些。”

    不料言思道哈哈一笑,揚聲說道:“也是,若是憑藉口舌之利,到底有些勝之不武。那我這回便一言不發,好叫你輸個心服口服!”說完這話,他當即席地而坐,將右手的食中二指伸進自己嘴裏,蘸着唾沫在地上書寫起來。墨寒山凝神望去,只見他寫的分明是一個大大的“冰”字,心中先是一驚,隨後又是一喜:驚的是言思道居然猜中碗裏藏的是一塊冰,喜的卻是言思道既已給了答案,那便是板上釘釘、無從更改了。

    言思道寫完這個“冰”字,便停下手中動作,望着對面的墨寒山笑而不語。墨寒山暗歎一聲,搖頭笑道:“閣下輸了。”說話之間,他已將至陽的內力聚於掌心,整個瓷碗頓時變得滾燙一片。熱力籠罩之下,碗裏那塊指頭大小的寒冰頓時融化成水,自碗沿處緩緩往外流淌。

    墨寒山便將瓷碗揭開,當中果然只剩一灘清水,再不見半點冰塊。他緩緩說道:“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所以此局我以道家最爲推崇的‘水’爲覆,並非是閣下所射之‘冰’。”說着,他將瓷碗放到言思道面前,笑道:“閣下雖未射中,但接下來又輪到閣下來覆,所以你後面還有機會。”

    誰知言思道卻不取瓷碗,只是誇張地嘆了口氣,一臉不屑地搖了搖頭。墨寒山眉頭微皺,沉聲說道:“怎麼,閣下是不願認輸,還是輸不起了?我分明是以‘水’爲覆,閣下射出的答案卻是‘冰’,雖然冰水本爲一物,但卻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當然是閣下輸了。”

    言思道再次嘆了口氣,終於開口問道:“我幾時說過碗裏是‘冰’?”墨寒山心中暗怒,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要想在我墨寒山面前賴賬,閣下只怕打錯了注意。幸好這回有字爲證,任憑閣下如何狡辯耍賴,也改變不了這一事實。”說着,他已伸手指向言思道寫在地上的“冰”字,然而再一細看這個‘冰’字,縱是墨寒山涵養極好,也忍不住暴跳如雷,脫口罵出一連串髒話。

    原來言思道方纔用唾沫寫在地上的這個“冰”字,此時左邊的兩點居然不翼而飛,只剩右邊的一個“水”字,豈不正是墨寒山化冰爲水、揭開瓷碗後的結果?正如言思道所言,他至始至終都沒說過碗中所覆之物是‘冰’,而此刻地上留下的,卻分明只有“冰”字的右半邊,也便是一個“水”字。這又恰好正如墨寒山所言,乃是“有字爲證”,證實言思道的確射中了這一局。

    其實這倒不是言思道用了什麼奇功妙法,在暗中悄然抹去了這個“冰”字左邊的兩點,而是他在寫這個字的時候用了些小手段。當時言思道見瓷碗外壁依稀有水珠凝結,顯然是墨寒山在碗裏藏進了冰寒之物,再看墨寒山用手死死按住瓷碗底部,他便立刻識破墨寒山的伎倆,乃是要以冰水二物的相互轉化設局,從而令自己無法猜對。於是言思道便故意胡扯一番,再表明自己不願逞“口舌之利”,隨後他將食中二指伸進嘴裏,用中指飽蘸唾沫,食指卻只是用舌尖輕輕舔了一舔。在他寫字的時候,他先以食指書寫“冰”字左邊的兩點,再用中指書寫右半邊的“水”字,如此待到片刻之後,這個“冰”字左邊的兩點本就沒多少唾沫,轉眼便從地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右半個溼嗒嗒、黏糊糊的“水”字。而墨寒山當時親眼看見他書寫時的筆畫,分明正是一個“冰”字,驚喜之下,哪還有心思留意言思道在兩指間玩弄的花樣?

    如此一來,這一局無疑是言思道勝出,依照“誰先射中三局的便判誰勝”的規矩,言思道既已率先射中三局,便已徹底勝出今日這場射覆。墨寒山想到這裏,連忙收回思緒,向眼前的謝貽香和得一子簡單說明了言思道破題的方法,隨後他緩緩籲出一口長氣,失落地說道:“要知道今日這場射覆本是由我提出,對我而言,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三者,豈料到頭來還是敗在那人手裏。經此一役,我墨寒山也算是心服口服、徹底認輸了,當然只能任由他自行離去。”

    聽到言思道破解墨寒山這一難題的方法,得一子整個人已是呆若木雞,虛弱的身子再也不堪重負,徑直坐倒在地,一時間竟是啞口無言。而謝貽香曾多次見識過言思道的手段,反倒並不如何驚訝,忍不住問道:“不過是贏了一場射覆,那個傢伙根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寒山掌門爲何不用其它辦法將他留下?更何況似他這等奸惡之徒,何不……何不當場殺之,以絕後患?”

    聽到這一問,墨寒山不禁微微苦笑,淡淡地說道:“墨者一諾,千金不易。既已約定以射覆定輸贏,墨寒山身爲天山墨家的鉅子,又豈能背信爽約、翻臉賴賬?何況那人今日敢孤身一人在這墨塔第十層‘兼愛’與我對戰,自然早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或許他在墨塔地底的暗道中埋藏了數千斤火藥,隨時準備引爆;或許他另外埋伏了前來接應的畏兀兒大軍,隨時準備圍攻墨塔;又或許他早已買通墨家弟子作爲內應,隨時準備偷襲於我……無論是哪一種安排,都能確保他平安無事、全身而退。所以我若以武力強行將他留下,到頭來也會是自討沒趣,甚至是自取其辱、自尋死路。”

    說到這裏,墨寒山頓了一頓,又補充說道:“當然,若是將那人當場殺之,或許的確能夠免去不少禍亂。只可惜我天山墨家乃是先秦墨家的分支,歷代弟子恪守的更是‘兼愛非攻’之宗旨,可不是蜀地凌雲山那些個‘殺生佛’。”

    謝貽香只得暗歎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坐倒在地的得一子忽然猛捶石磚地面,口中厲聲喝道:“那個傢伙不過是仗着幾分小聰明,這才能以詭計解開此題,什麼蘸着唾沫寫字,說到底只是市井鄉野裏的粗鄙騙術,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無論如何,眼下公孫莫鳴早已逃進南面荒野,渾身穴道也已徹底解開,就算是將神火教的‘五行護法’集齊,也休想將他擒獲。所以今日這場賭局,分明是我勝了,是那個傢伙敗在了我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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