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42 束髮髻黑袍紅襟
    ♂nbsp;   謝貽香半夜驚醒,又逢心中有事,自然再難入睡。如此捱到天明時分,又覺腹中飢餓難耐,只得起身出屋。踏出房門一看,原來自己此時所在,乃是城北的一處民宅,院落裏共有三間屋子,如今左首邊那間屋子房門緊閉,顯是得一子正在裏面休息。

    謝貽香也不知得一子究竟有什麼打算,爲何要在今日傍晚去衙門見太守方大人,正思索間,只見一個衣衫破爛的中年壯漢已從外面踏進院子,見到謝貽香也不驚訝,反而主動招呼道:“姑娘倒是起得早。”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個油布包,解開一來,裏面竟是兩張白麪大餅。

    那壯漢便將這兩張大餅遞給謝貽香,謝貽香大是驚訝,不禁問道:“寧義城裏早已斷糧,你……你身上怎會還有喫的?”那壯漢哈哈一笑,說道:“姑娘的朋友早有吩咐,叫我等不可多嘴。姑娘若有什麼疑問,自己去問他便是,哪輪得到我等嚼舌頭?”說罷,他也不和謝貽香多言,轉身進了右首邊的那間屋子,順手帶上了房門。

    院子裏的謝貽香呆立半響,到底腹中空空,轉眼便將這兩張大餅吃了個乾乾淨淨,還是頭一次覺得白麪烘烤的大餅竟是如此美味。她再細想方纔那個壯漢,雖然衣着破爛,但臉上卻是紅光滿面,絕不是捱餓多時之人,極有可能是剛來寧義城不久,所以便和當時的自己一樣,身上還帶着些食物。再回想他方纔的那番言語,可見他多半是得一子此番帶來的人。

    想到這裏,謝貽香心中更是好奇。這個自稱“得一子”的小道士來歷不明,行事間更是神出鬼沒,當日在墨塔之中,雖然言思道和墨寒山一致認定他是“鬼穀道”的傳人,但除此之外,所有人對這個雙瞳小道士卻是一無所知。而且自從認識他以來,這小道士一向獨來獨往,既沒有什麼親朋好友,更不見什麼奴僕隨從,這次又怎會帶人前來寧義城?

    如此捱到下午時分,天色已漸漸暗沉下來,仰頭望去,半空中盡是厚厚的陰雲堆積,也不知是狂風還是驟雨前的徵兆。待到申時一過,得一子那間屋子的房門終於打開,他的人也踏出屋子。只見他身穿一件漆黑色道袍,在袍角處用銀絲線繡着太極八卦的暗花,但胸前的衣襟、腰間的腰帶和腳上的鞋子卻是紅色,顯得分外搶眼,正是他當時在畢府裏的那一身裝扮。不同的是,這次得一子連頭髮也紮了起來,在頭頂盤成一個道家髮髻,用一枚紅色玉簪束髮,將他那白玉般的臉頰和脖子盡數露出,顯得俊朗無比,卻又帶着一絲莫名的詭異。院子裏的謝貽香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半響,才忍不住問道:“你……你這裝扮,難道真要開壇作法?”

    得一子卻不作答,而是將一個黑布包袱拋了過來,說道:“拿着。”謝貽香急忙伸手接住,入手卻甚是沉重,略一摸索,裏面竟是些木盒紙張之類的東西,也不知作何用途。就在這時,兩個衣衫破爛的精壯漢子忽然從院外進來,向得一子拱手施禮,說道:“啓稟道長,一切都已按照你的準備妥當。”得一子微微點頭,並不作答,而右首邊屋子裏的那個壯漢此時已聞聲出來,向得一子略一行禮,便招呼起剛來的兩個壯漢一同離去。

    謝貽香深知得一子的脾氣,最是喜歡故弄玄虛,所以心中再如何好奇,也不敢向他發問。待到那三個壯漢走得遠了,得一子纔開口吩咐道:“前面帶路,去衙門找方鐵衣。”謝貽香應答一聲,捧着手裏的包袱往屋外而去,剛走出幾步,她才陡然醒悟過來,原來這小道士竟是將自己當作奴僕差遣,居然讓一個小姑娘替他拿行李,不禁心中有氣,卻又不好發作。

    當下兩人便踏上寧義城裏的街道,陰雲籠罩中,城裏竟比前兩日還要破敗許多,隨處可見因飢餓而死的百姓屍體。再走出一段距離,便見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氣喘如牛,將一個妙齡少女騎在身下,竟是當街行出禽獸之舉,臉上盡是瘋狂之色。謝貽香看得怒火中燒,誰知身旁的得一子卻無動於衷,竟彷彿根本沒看見似的,就這麼一路從那男子身旁走過,連眼角也沒瞥上一瞥。

    謝貽香自然不肯坐視不理,連忙上前揮出亂離,用刀鞘重重打在那男子的後腦上,將他當場擊暈過去。隨後她擡腳將那男子踢開,正要扶起地上的少女,卻見那少女雙目緊閉,面色青綠,身上更是惡臭燻人,分明是一具早已死去多時的屍體。謝貽香嚇得退開幾步,差點嘔吐起來,回想起方大人昨日傳下的命令,說但凡是城裏的精壯男子,都可以恣意屠殺城裏的老幼婦孺,以其人肉爲食,想不到這才短短一天時間,整座寧義城便已淪落到如此局面,讓城裏的人變得連畜生都不如。

    眼見得一子依舊前行,謝貽香只得快步搶上,問道:“小道長,你當真有辦法化解寧義城這場劫難?”得一子不屑地一笑,還是懶得理會她。兩人又穿過幾條街道,接連撞見好幾幕駭人聽聞的慘況,終於來到寧義城的衙門。原本守候在衙門門口的那些難民,此時早已不見蹤影,只在地上留下橫七豎八的幾具屍體,卻有幾個衙役在門口看守,頓時認出謝貽香,開口質問道:“謝三小姐怎麼又來了?”

    謝貽香看了一眼身旁的得一子,雖是心中存疑,臉上卻故作鎮定,向那幾個衙役笑道:“去告訴你們的方大人,就說我已請來道家仙尊,要……”旁邊的得一子已開口打斷她的話,向門口的衙役冷冷說道:“叫方鐵衣出來。”

    幾名衙役這纔看到謝貽香身旁這個容貌俊美的小道士,竟是穿着一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漆黑色道袍,都喫不準其中深淺,當即便有人進去稟告。過了半響,那方大人果然領着一羣衙役衝出大門,將衙門前的謝貽香和得一子兩人圍在當中。那方大人紅着一雙眼睛,厲聲說道:“謝三小姐,寧義城大敵當前,你若是一再前來滋事,休怪方某人不念舊情!你也看見後院裏的那個地窖了,既然是要囤積食物,哪有嫌食物多的道理?”

    謝貽香對眼前這位寧義太守早已恨得咬牙切齒,聽到這話,更是雙眉一揚,便要開口反駁。誰知身旁的得一子卻踏上兩步,緩緩問道:“你是方鐵衣?”那方大人微微一怔,用目光上下打量這個裝束詭異的小道士,也和衆衙役一樣看不透此人的深淺,只得開口說道:“下官正是寧義太守方鐵衣,不知這位小道長……”

    卻見得一子擡起手掌,嘴裏冷冷說道:“夠了,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便是。除此之外,不要多嘴。”說罷,他已用自己那對灰白色的瞳孔依次掃視在場衆人,最後將目光停在方大人身上,緩緩說道:“從此刻開始,寧義城裏所有的守城軍士以及衙門裏的衙役,包括你這位寧義太守在內,全部都要聽我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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