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58 見張巡妖道對峙
    ♂nbsp;   得一子卻毫不理會,示意謝貽香留在原地,自己則繼續前行,自院子裏向那女童緩步逼近。那女童見來人不動神色,更不開口說話,而且目中竟是一對灰白色的瞳孔,倒像是個瞎眼小道士,一時竟摸不透他的深淺,又用小女孩的聲音笑着說道:“難道這位小哥哥不但眼瞎,而且還是個聾子?那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誰知得一子還是不作理會,就彷彿根本沒看見坐在院子裏的這個女童,繼續朝她一路行來。轉眼之間,那女童見得一子離自己已不過數尺之遙,不禁臉色微變,只得從地上站起身來,斜斜退開兩步,口中問道:“小哥哥要做什麼?難道是要欺負我這麼個六歲年紀的女童不成?”

    不料得一子卻徑直從那女童的身旁走過,連眼角也沒瞥她一眼,繼而穿過整個院子,來到城隍廟的正殿外面,擡眼打量殿中神龕上供奉的那個文官塑像,終於在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淡淡地說道:“果然是你。”

    聽到這話,不止是在場的謝貽香,就連那女童也是莫名其妙。這小道士居然對着一尊泥塑的雕像說話,難道竟是個瘋子不成?得一子說完這話,又凝視着神龕上的塑像端詳半晌,再次揚聲說道:“果然是你!”

    謝貽香這才醒悟過來,知道這小道士是有話要說,卻又就好比是酒樓茶館裏的說書之人,需要一個幫襯的搭檔纔好繼續往下講訴,急忙開口問道:“這廟裏供奉的塑像是誰?”得一子冷哼一聲,這才說道:“原來寧義城裏供奉的城隍神祗,果然便是昔日固守雍丘、寧陵和睢陽三地的張巡。”

    謝貽香眉頭微蹙,脫口問道:“張巡?”得一子轉過身來,緩緩說道:“唐時安史之亂,叛軍攻陷帝都洛陽,自號‘大燕’,逼得玄宗棄京而逃。時長史張巡誓不降賊,率唐軍拼死抗敵,先後轉戰雍丘、寧陵和睢陽三地,威震天下。之後燕軍大將尹子琦率大軍十八萬,將張巡等人困死睢陽,並圍城斷其糧草。睢陽城中樹皮、紙張、鳥雀、老鼠皆已吃盡,張巡便親手殺死自己愛妾,強令軍士喫下充飢,隨後衆將也紛紛效仿,殺掉自己的奴僕充當軍糧。待到主帥的家人食盡,衆軍士便開始烹食城中的老弱婦孺,整座睢陽城戰前原本有四萬之衆,待到燕軍破城、擒殺張巡之後,城中僅剩下四百活人,可謂是慘不忍睹、觸目驚心。事後肅宗平定叛亂,重掌大唐神器,論起張巡之作爲,也是以‘過大於功’四個字作爲評價。”

    謝貽香自然聽說過張巡其人,耳聽得一子忽然提及此人,不禁試探着問道:“唐時的張巡固守睢陽,令軍士以人肉爲食;今日的方鐵衣堅守寧義,同樣也令軍士以人肉爲食。乍一看來,這當中的確存有不少相似之處,再加上這城隍廟裏供奉的神祗恰好也是張巡……難道小道長的意思是說,寧義城的這一場劫難,其實便是源自此間供奉的城隍張巡?”

    得一子卻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沉聲說道:“所謂城隍者,以鑑察民之善惡而禍福之,俾幽明舉不得幸免;說得簡單些,便是各地在陰間的太守或者縣令,專管百姓死後之事。由於各地的風俗民情不同,所以每個地方的城隍也是由不同的人出任,甚至是由當地百姓自行選出來,大都是些殉國而亡的忠烈之士,又或者歷朝歷代的赤誠義士。至於寧義城爲何會選遠在兩千裏之外駐守睢陽的唐時張巡出任此間城隍,哼,看這座城隍廟的形貌,少說也有一兩百年光景,只怕是無從考證了。”

    說罷,他纔回答謝貽香的問題,緩緩說道:“寧義城眼下的這場劫難,自然與城隍廟裏供奉的張巡脫不了干係,卻並非只是簡單的因果關係。所謂‘因果’,不過是佛家的粗淺說辭罷了,在我道家看來,一件事之所以發生,背後其實存有千絲萬縷的緣由,絕不僅僅只是源於另一件事的發生,而是數件乃至千百件事共同交織出的來結果,又被稱之爲‘緣’。此間的城隍廟裏供奉着張巡神祗,僅僅只是一緣罷了;整座寧義城地處江浙交界,乃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這又是一緣;恆王叛軍圍城,奉行那個傢伙‘兵不血刃、不殺一人’的方針,這也是一緣;而太守方鐵衣寧死不降,誓要效仿昔日張巡的作爲死守寧義,這更是一緣……”

    說到這裏,得一子終於轉向院子裏的那個女童,冷冷說道:“……當然,寧義城裏妖物橫行,這同樣也是一緣。只不過事情發展到如今,種種機緣錯綜複雜,早已分不清什麼是因,什麼又是果,若是用佛家那套粗俗的‘因果’理論,根本無從解釋;既不能說是寧義城的劫難孕育出妖物作祟,也不能說是作祟的妖物導致寧義城生出這場劫難,因爲兩者本就互爲一體,再也無從分割。”

    謝貽香聽到這裏,已經很難跟上得一子的思路,只得默不作聲。而院子裏的那個女童之前看到得一子大搖大擺地踏進廟中,分明是衝着自己而來,早已心生戒備、案子防範,誰知這小道士居然顧左右而言她,滔滔不絕地說起唐時張巡的往事,直到此刻纔將話鋒一裝,突然來向自己發難。那女童急忙收斂心神,凝意集思,還是用小女孩的聲音問道:“妖物?這哪裏有什麼妖物?”

    這話剛一出口,那女童的腔調陡然一變,又用另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冷冷說道:“吾乃鹿吳之神,無知道童,也敢在此胡亂妄言,驚擾本尊?”緊接着她又變回之前的聲音,面帶驚恐地向得一子說道:“方纔是誰在說話?難道……難道是有妖物附在了我的身上,這可如何是好?道長你既已知道有妖物作祟,那你還不趕緊救我?”

    得一子用他那對灰白色的瞳孔上下掃視院子裏的女童,緩緩說道:“我的確是爲降妖除魔而來。只可惜在你的身上,卻並沒有什麼妖邪之物。”那女童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沒有?這……這怎麼可能?方我明明聽到還有另一個聲音在說話,而且是從我身上傳出來的,一定是有妖物附在了我的身上……”話還沒說完,她立刻又將雙眼一瞪,向得一子厲聲喝道:“識相的便趕緊滾開,本尊饒你不死!”

    得一子緩緩搖頭,嘴角處已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淡淡地說道:“你的身上確實沒有什麼附身妖物。因你本身就是妖邪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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