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15 魔王現世蹤飄渺
    莊浩明嘴裏不停地念叨,腳下已大步踏出,在謝貽香房中踱起圈來,繼而虎虎生風,越轉越快。謝貽香不明所以,驚叫道:“叔叔,你……”

    莊浩明毫不理會,只是自顧自地言語,彷彿入魔似的繼續在屋裏繞圈,勁風直帶得房中的桌椅紛紛翻倒。等他轉到第二十三個圈時,心裏已是一片雪亮,滿臉恐懼地盯向謝貽香,嘶啞着嗓子問道:“你說你見到的那個高百川,是什麼摸樣?”

    謝貽香被莊浩明瘋癲的舉動感染,強自鎮定道:“那高百川臉色蒼白,似是太久不見天日,雖只有四十來歲年紀,卻是滿臉皺紋……”她話還未完,莊浩明已脫口罵道:“我真是愚蠢至極,‘一入凡塵,百態無相’,喬裝易容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戲,除了外貌之外,那高百川還有什麼特異之處?”

    謝貽香心中一動,隱隱有些明白莊浩明的意思,連忙絞盡腦汁地回想着,脫口說道:“抽旱菸……他一直抽着旱菸……”聽到這話,莊浩明猛一拍手,大喝道:“錯不了,高百川我認識,他只愛喝點小酒,從來都不抽旱菸,你見到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他。”

    慌亂之下,莊浩明也顧不得自己的言語措辭,說什麼“不是他。而是他”,謝貽香卻立刻明白,驚道:“大人是說,我見到的那個……那個牢頭,不是高百川,而是那個人,那個言思道?”

    莊浩明深深地吸了口氣,平日裏天塌不驚的他,此刻的聲音竟有些發顫:“如你所見所聞,這其中有個最大的破綻,那便是雨夜人屠這等重犯既然死於牢中,身爲第五層牢頭的高百川如何會不知曉?那每天給囚犯送飯的牢子,即便見不到囚犯的模樣,一旦見到飯菜分毫未動,也必定會向高百川稟告。你方纔說檢驗過施天翔的屍體,早已死去一個多月,如果那是真正的高百川,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謝貽香心亂如麻,顫聲說道:“難怪這趟天牢之行,我一直覺得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原來如此……”此刻她再細細回想起當時的情況,自己在天牢中的見聞確實有些異常,除去莊浩明說的這個破綻,那高百川另外還有好幾處不合情理的地方。好比他身爲那裏牢頭,卻不知道雨夜人屠一直在與刑捕房合作;又好比他開始對那雨夜人屠還極是害怕,但一來到雨夜人屠的囚室外,卻又毫不猶豫地帶頭鑽了進去——自己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雨夜人屠已死,那就是他對雨夜人屠的害怕根本就是裝出來的,無論是哪種理由,這高百川都有問題。

    想到這裏,謝貽香忍不住問道:“那我所看到的雨夜人屠的屍體……”莊浩明接口冷笑道:“依我看來,他帶你去的根本就不是施天翔的囚室,而是他自己的囚室,也就是以前關押他自己的那間。想那天牢的第五層錯綜複雜,你自然分辨不出其中真僞。那施天翔即便不認識言思道,也必然認識高百川,若是讓你見到真的施天翔,只怕立刻便會揭破他這一連串的騙局,所以他纔不得不僞裝出施天翔已死的假象。至於你見到的那具屍體,恐怕那纔是真正的高百川。”

    謝貽香順着莊浩明的思路把整件事想來一遍,確然如莊浩明的推測無疑,越想越是可怕,竟不知如何是好。莊浩明又說道:“據你所說,那言思道曾逃出囚室來見過高百川一面,怎麼可能只提了些古怪的要求,便輕易將高百川放過了?恐怕就在那時,他已取了高百川的性命,將屍體放進關押自己囚室裏,繼而搖身一變,僞裝成了高百川的模樣。”

    想到自己居然會和那個什麼言思道在黑牢下獨處幾個時辰,謝貽香心中發毛,甚是後怕,問道:“他……那言思道既然已經脫身,爲什麼還要扮作高百川留在那裏?”

    莊浩明冷笑說道:“這還不簡單?因爲無論多麼高超的易容術,也絕不可能完全將自己模仿成另一個人。這言思道雖精於易容之術,卻只能扮成世上並不存在的人來掩蓋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的僞裝,根本無法騙過認識高百川的人。再者即便是高百川本人,進出天牢也必須經過嚴厲的盤查,言思道雖已恢復自由之身,卻根本沒有可能離開天牢,只得留在那裏等待時機。”

    聽到這裏,謝貽香心中巨震,已明白了莊浩明的意思。果然,莊浩明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說道,“於是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時機,九龍玦在手,上可縱馬皇城,佩劍宮廷,下可誅殺百官,赦免死囚。你手持九龍玦前往天牢,就算當場釋放所有囚犯,也沒人敢阻攔於你。與其說最後他一路將你送出天牢,倒不如說是你一路將他帶出了天牢。”

    原來是自己把那個言思道帶出了天牢,謝貽香渾身一震,頓時癱倒在椅子上。

    事情果然不出莊浩明所料,刑捕房連夜尋訪,連同天牢守衛一併仔細盤查,那言思道早已不知去向。而關押他的囚室牆上,用飯菜的殘羹寫道:“莊老兒,我去也。”

    但莊浩明的推測也不完全正確,真正的高百川的確是被關押進了言思道那間囚室,卻並未身亡,只是餓的奄奄一息。而那“雨夜人屠”施天翔的確已經死在了牢中,謝貽香所見正是雨夜人屠真正的屍體,只因那高百川被囚,所以雨夜人屠身亡的消息也就沒有流傳出來。

    令人意外的是,衆人在檢驗雨夜人屠的屍體時,那屍體突然詐屍飛起,將一名獄卒嚇得心膽俱裂,當場身亡。後來經刑捕房號稱“抽絲剝繭”的驗屍官薛之殤的檢驗,才發現原來雨夜人屠在臨死之前,竟用陰寒的內力將渾身的骨骼縮了起來,那天牢的第五層深處地底,本就異常寒冷,低溫之下他的骨骼便一直維持着收縮的形態。等到衆人靠近,屍體的骨骼遇到人體帶來的熱氣,隨之解凍,自然也就舒展開來,出現了所謂的詐屍。當時謝貽香和那“高百川”來到雨夜人屠的囚室當中,若是再呆得久些,自然也會遇到這般景象。

    後來經莊浩明的推斷,衆人才想通了當中的緣由。想必是那雨夜人屠一輩子都在冥思如何殺人,自從他再想不出新的方法後,便來投案自首,誰知在天牢裏待了十多年,到頭來他終於想出了這麼一個新的方法,卻是用死後的詐屍來嚇唬殺人。似這般推斷,那麼名動一時的“雨夜人屠”施天翔多半是在牢中自行了斷的。

    然而相比雨夜人屠的死,言思道的逃獄纔是關鍵。從數百年前這座天牢修建至今,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完好無損地從這裏逃了出去。幸虧這言思道是莊浩明私下囚禁,並未上報於朝廷,此番逃獄纔沒引起太多官場上的牽連。

    證實完這一切後,莊浩明卻沒有責備謝貽香,反而安慰她道:“此事錯不在你,倒有大半在我身上,若不是叫你去見雨夜人屠,又或者我親自帶你進天牢,你也不會陰差陽錯地偷來九龍玦,讓那言思道有機可乘。”說着,他望着那曾經關押言思道的那間囚室,感慨道:“其實就算你今天沒有來這天牢,這傢伙還是會逃出來的,不過是遲早的問題。只恨我過於低估他,想不到這天下第一的牢獄,到底還是關他不住。”

    謝貽香痛定思痛,沉聲說道:“我爹說過,只要是人,就必然會犯錯誤,若是自己無法挽回這個錯誤,那就多做些正確的事請來補償。請大人放心,終有一天,我必定親手將言思道帶回天牢。”

    莊浩明只覺滿嘴苦水,長嘆道:“想不到爲了區區一個撕臉魔,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放出了一個魔王。世人何罪?蒼生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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