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08 各懷鬼胎
    岳陽古稱巴陵,又名嶽州。東倚幕阜山,西臨洞庭湖,北接長江,南連湘、資、沅、澧四水,自古便是兵家的必爭之地。

    此刻但見一道晚霞飛天,破舊的城牆無言矗立。夕陽裏四匹駿馬飛奔而來,緩緩在城門下停住。馬上的謝貽香擡眼望去,但見城牆上刻着三個被歲月浸漬的大字,寫的正是“岳陽城”。

    她不禁微微搖頭,丟開這一路上的心緒,驅馬跟衆人進了城。

    賈夢潮此時和那薛之殤共乘着一匹馬。原來方纔在城外的鄉野中,謝貽香趁着農人們與程憾天爭執時,暗中已和賈夢潮商定了一場瞞天過海的詭計。待到謝貽香出刀殺馬後,賈夢潮趁機將馬血抹在了自己手掌中,等到謝貽香第二刀揮出,他便裝作中刀倒地,屏住了呼吸。要知道那些農人的見識本就不多,何況又被謝貽香一連串的舉動所震懾,居然就這麼被他們矇騙了過去。

    而今到了城中,刑捕房一行人自然更加謹慎,眼見已不便騎馬,只得牽住馬繮緩步而行。當此日暮時分,城中正是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個個都穿着新衣,臉泛紅光,分明還殘留着不久前慶賀新年的喜悅。刑捕房衆人轉進一條熱鬧的長街,程憾天便去找了間不太顯眼的小客棧,安排衆人住下,又問店小二張羅了些家常便飯。

    衆人借宿的這間客棧雖小,卻也分作了兩層,住宿的客房設在二樓,樓下是十來張供客人喫飯的方桌,毫無章法地擺昏暗的廳堂裏。待到菜飯上齊,那莊浩明畢竟年紀大了,飯量不大,只吃了小半碗便飽了。當下他放下碗筷,若有若無地瞥了謝貽香一眼,便起身出店,到店外緩緩散起步來。

    不過片刻功夫,謝貽香也放下碗筷,走出客棧來到莊浩明身旁,低聲問道:“叔叔有何吩咐?”

    莊浩明露出一絲笑容,說道:“你倒也不必多疑,叔叔只是想和你隨便聊聊。”頓了一頓,他悠然說道:“想不到轉眼間你已長大成人,再不是當年那個任性衝動的小丫頭了。”

    謝貽香微微一怔,說道:“還請叔叔有話直說。”

    莊浩明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剛纔我們在道上弄出了人命,卻這麼一走了之,你心裏就不怪叔叔草芥人命?”

    謝貽香恭聲道:“侄女不敢。”她說完這句話,見莊浩明依然盯着自己,便又低聲說道:“叔叔身爲朝廷官員,外出辦案途中,自當便宜行事。再說遇到這等意外,原本也不是你的錯……今日之事若換做其他官員,只怕非但不會賠償錢財,還要牽連上無辜之人。”

    她這番話說得有些隱晦,莊浩明卻也聽明白了,苦笑道:“話雖如此,但叔叔知道若不將此事說開來,你心裏必然會有個結。貽香,你要知道我們此番千里而來,任重道遠,當時那樣的處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他見謝貽香不說話,又嘆了口氣,“前年那撕臉魔一案告破之後,你便突然害了一場大病,還是你爹替你向我請了大半年的長假。想不到你復職之後,卻便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叔叔雖不知道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多少也可以猜到一些。”

    謝貽香聽他提及此事,臉上擠出一絲微笑,說道:“叔叔你多心了。”

    莊浩明卻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撕臉魔雖已伏法,但叔叔這些年辦過那許多案子,又怎會看不出其中的蹊蹺?試問那希夷真人身爲太元

    觀的掌教,只須吩咐一聲,自然成千上萬個人來替他辦事,他又怎麼會親力親爲,爲了那什麼內丹成爲撕臉魔?但是以當時的情況,你我都知道,希夷真人是撕臉魔,便是最好的結果。所以都對於此事,我們都三緘其口。”

    說着,他擡起頭來望向夜空,緩緩說道:“很多時候,我們刑捕房破案,需要的並不是真相,而是最好的結果。”

    謝貽香低頭說道:“多謝叔叔指點,侄女明白。”

    莊浩明忽然正色問道:“那麼你之所以變成如今這副摸樣,是不是因爲那個人?”

    謝貽香眼中精光一閃,立刻又平和下來。她見莊浩明就此事不斷地追問自己,當即擡起頭來,反問道:“侄女敢問大人,我刑捕房緝兇的要訣乃是‘兵貴神速’這四個字。依那線報所說,‘薔薇刺’如今身岳陽以西的苗區,我們這一路行來,到達江州地界之時,爲何不直接西行,反倒要沿這長江饒出個大圈,到這岳陽城中過夜?倘若因此耽誤了時機,被那‘薔薇刺’聞風而逃,豈非得不償失?”

    不料謝貽香忽然倒轉話頭,反過來質問自己,莊浩明一愣之下,不禁笑道:“很好,很好,不愧是謝封軒的女兒。既然你我心中都有些不可告人祕密,那照叔叔看來,還是各自保留着得好。”

    他直視着謝貽香的雙眼,柔聲說道:“叔叔別無他意,只希望你凡事能看開些,別給自己太多無所謂的枷鎖。”

    謝貽香見莊浩明不再追問,當下點了點頭。她正要轉身回店,卻猛覺背心裏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好比是有人悄悄地往自己後背的衣襟裏吹了口冷氣。

    謝貽香急忙轉過頭來,只見原本熱鬧的長街,不知何時已變得一片寧靜,之前的喧譁彷彿在剎那間凝固了起來,四周的瀰漫着詭異的氣氛。

    長街上原本有說有笑的行人,臉色都是同時一變,紛紛退讓到街道兩旁,將整條街空了出來。謝貽香聽得不遠處一個人婦人伸手按住自己孩子的嘴裏,低聲喝道:“別吵,‘龍女’來了。”那孩子原本調皮得緊,聽到“龍女”這兩個字,就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妖怪似的,頓時不敢動彈,雙眼居然還涌出了一汪淚水。

    謝貽香心知有異,不知不覺中右手已按住了腰間的亂離,凝神向這長街的盡頭望去。此時天色剛黑,街上還未來得及點燈,四下都是一片昏暗,但她憑藉那“窮千里”的目力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長街的盡頭之處,隱隱有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向自己這邊行來,原本模糊的兩條人影,隨着步履的行進,已逐漸變得清晰可見。而他們所到之處,兩旁行人的臉上,盡是說不出的害怕。

    謝貽香心中莫名地涌出一個念頭:這兩個人多半是衝着自己一行人而來。

    身旁的莊浩明也低聲說道:“當心,這兩人奇怪得緊,只怕是來找我們麻煩的。”他話音剛落,身後程憾天、賈夢潮和薛之殤三人已同時踏出客棧,一臉凝重地站到了莊浩明身後。

    謝貽香微微心驚,原來不單是自己感到不安,就連其他幾人也是如此。然而她轉念一想,如今這裏除去薛之殤,剩下的四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倒是要看看這些行人嘴裏所謂的“龍女”究竟是個什麼妖怪。

    她不禁微微鬆了一口氣,但右手卻把腰間的亂離握得更緊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