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33 御筆峯內
    將莊浩明和謝貽香帶到此間的那二十多名綠衣漢子,此時已推攘着讓兩人站到了御筆峯內的空地當中,便向那平臺上的三人躬身行了個禮,低頭退了下去,和此間原本的百來人一起,整整齊齊站立在空地的兩旁。

    而今莊、謝兩人離那南面浮雕出的石頭平臺約莫有十丈距離,莊浩明眼見那發話的中年文士模樣,不禁也有些意外。他沉吟半響,當即哈哈一笑,揚聲問道:“說話得莫非便是此間主人、洞庭湖的江爺?”他說這句話,自然是承認自己也沒見過那江望才了,無法肯定此刻平臺上說話之人的身份。

    這一路上莊浩明聽宋玄、楊自遼等人都稱那江望才爲“江爺”,此刻便依然沿用了這個稱呼。但見平臺上那中年文士面色溫和,依然微笑着說道:“莊兄所言不錯,小弟姓江,名望才。江者,雖非容納百川之汪洋大海,卻也日夜奔流不息;望者,遙望、期望、盼望也;才者,則是全天下之豪傑英才。以一‘江’之力望天下之‘才’,正是‘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了。”

    這話一出,莊浩明和謝貽香兩人都是一震,原來這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果然便是那江望才了。謝貽香原以爲江望才身爲這洞庭湖的匪首,多半是個窮兇極惡、飛揚跋扈的大漢,不料今日一見,卻是如此儒雅文弱的模樣,倒更像是京城書院裏那些滿腹經綸的學士。聯想到那江望才成名已有十多年,如今看他的外貌卻不過三四十歲年紀,想來自然是駐顏有方,這才一點都不顯老。

    莊浩明驚異片刻,當即大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江望才,居然是這樣一副模樣,當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了,倒叫莊某人有些失望。”

    面對他的挑釁,那江望才卻也不動怒,只是淡淡地說道:“莊兄說笑了,‘江望才’這三個字,充其量不過是個稱呼罷了,只是承蒙各位兄弟們看得起,這纔將小弟的賤名捧了出來,甚至上動於天聽。而我洞庭湖一脈能有今日的輝煌,靠的也絕不是‘江望才’這三個字,而是我洞庭湖各位兄弟們的齊心協力,攜手並進,這才能開創出湖廣這一片全新的天地。”

    眼見那莊浩明不過是隨口的一句調侃之語,這江望才既然立刻便能講出一番道理來,回答得滴水不漏,而且話語中分明還誇讚了手下這洞庭湖的所有幫衆,做安撫人心之舉,言辭間還顯得極是懇切。一時間,就連謝貽香也不由得心生佩服。

    要知道謝貽香乃是謝封軒之女,自幼耳濡目染,隱隱繼承着謝封軒作爲大將軍的統御之能。這統御之能說穿了便是所謂的煽動能力,有本事哄得衆人心甘情願爲自己賣力,謝貽香這一能力雖然在平日裏看不出來,但每逢關鍵時刻,她一旦開口當衆講話,話語間的煽動力便能顯現無疑。而今她見這江望才分明也是此道中的高手,所謂英雄見英雄,當然有些心心相惜了。

    莊浩明卻臉色一變,陡然止住了笑,繼而義正言辭地說道:“既然閣下便是這洞庭湖的江爺江望才,那莊某人也便實話實說了。此番我率領刑捕房奉了朝廷旨意,精銳盡出,跋山涉水前來湖廣,爲的只是一件事。那便是要將你江望才緝拿歸案,押解回京。”

    而聽莊浩明居然直接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謝貽香頓時大喫一驚。就算真如莊浩明所言,只憑已方的兩個人便有把握緝拿這望才,卻又如何似這般能當面說出來?再看在場的那百餘名綠衣漢子,雖然沒人說話,但每一個人的目光中也隱隱露出輕蔑之意。

    那平臺正中的江望才笑容依然不改,反問道:“哦?緝拿小弟歸案,這卻從何說起?在湖廣境內,小弟雖然有些

    桀驁不馴,但凡事也有分寸。這些年來,我洞庭湖裏的水,只怕從未波及過朝廷裏的那一潭深水。莊兄說要緝拿小弟,卻不知小弟犯了何事?”

    莊浩明迎上他的目光,正色說道:“數日前朝廷有批兩千萬兩白銀的軍餉運來湖廣,是由北平和應天府兩地的十七家江湖鏢局共同護送,還因此結成了中原鏢局大聯盟。當中精選出來的四百五十名護送之人,個個都是武林中一流的好手。誰知這筆軍餉剛一進入湖廣境內,就在一夜之間盡數神祕失蹤,沒有留下絲毫的蛛絲馬跡。嘿嘿,世人皆知這湖廣乃是江爺你的地盤,你可別告訴我洞庭湖上下對此事乃是毫不知情。”

    聽到莊浩明提及此事,江望才的臉上這才終於有些動容。他目光一沉,緩緩說道:“我洞庭湖和朝廷之間,雖然是劍拔弩張之勢,但雙方從來未曾跨越雷池一步。朝廷那批軍餉,倘若當真是在湖廣境內所遺失,我洞庭湖上下必定會傾巢而出,替朝廷找回這筆軍餉。即便最終無法找回這批軍餉,我們也要盡力平息此事,避免紛爭。”

    謝貽香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江望才居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一時間也顧不得莊浩明到底是什麼打算,脫口問道:“難道那批軍餉不是你劫的?”

    那平臺上的江望才轉過目光,第一次看向莊浩明身旁的謝貽香,嘴裏已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是。”

    他這兩個字說得擲地有聲,當中絕無一絲迴旋的餘地。謝貽香凝視着這江望才的雙眼,見他眼中竟看不出一絲作僞的神色,頓時緊鎖眉頭。要知道朝廷那兩千萬兩白銀在被劫之前沒有任何徵兆,在被劫之後也沒有任何線索,這場彌天大劫,若不是眼前這個江望才所爲,試問在這湖廣境內,誰還能有這般本事,誰又還有這般動機?

    只聽莊浩明又大笑起來,揚聲說道:“我原以爲江爺是個敢作敢當的男子漢,誰知卻是敢做不敢當。江爺既然有膽子劫走軍餉,又何必沒膽子承認?”

    平臺上的江望才緩緩說道:“莊兄此番貿然前來拜訪,小弟原以爲你是和我一般心思,想要揭破此案的真相,找回軍餉,從而化解開這場彌天大禍。”他頓了一頓,似乎嘆了口氣,有些失望地說道:“但是如今看來,莊兄分明已經認定了洞庭湖便是此案的幕後黑手。所以任憑小弟如何辯解,只怕也是無濟於事了。”

    謝貽香聽江望才說出這番話來,謝貽香心急之下,再也顧不得身邊的莊浩明,開口問道:“江先生,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此事與洞庭湖無關,那麼依你所見,朝廷的那批軍餉,究竟是被誰劫了去?”她心中雖然還是不敢盡信這個江望才,嘴上卻不知不覺將他稱作了“先生”。

    江望才見謝貽香還算明理,當下露出一絲微笑,說道:“謝三小姐過譽了,‘先生’這一稱謂,江某人可不敢當。方纔江某已經說過,朝廷的那批軍餉,倘若真是在我湖廣境內所遺失,我洞庭湖上下決計會坐視不理。然而……”

    說到這裏,他稍微停頓了一下,這才接着說道:“……然而那批軍餉卻並非是在我湖廣所遺失。據我所知,替朝廷押運軍餉的鏢隊,在行進到江州的那個晚上,並沒有繼續沿着長江繼續西進湖廣,反而調轉了船頭取向南面,開往了江西的鄱陽湖。”

    那批軍餉居然並未進入湖廣境內,更不是在湖廣境內所遺失的?江望才這話一出,謝貽香固然是大驚失色,雖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一時倒還不覺得什麼。然而身旁的莊浩明已是臉色大變,脫口高聲喝道:“你是說那批軍餉居然……居然在半路轉去了鄱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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