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07 舌燦蓮花
    那蕭先生這番話說得語速極快,語氣又是咄咄逼人,張難非一時哪裏反應得過來,自己的十萬兩銀子如何便不用還了?當下張難非猛一拍桌子,大喝道:“胡說八道,我即幾時說過這話……”他話一出口,隨即回想起自己和眼前這老窮酸方纔的一番對答,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是好了。

    那蕭先生哈哈一笑,這次卻是緩緩說道:“張大俠,你身爲一派宗師,可不能這般出爾反爾,待老夫來爲你梳理一番。老夫且問你,陸小侯爺此番爲了籌得軍餉,以致傾盡家財,對此張大俠是敬佩而且同情的,是也不是?然而依照張大俠武陵劍派的名譽,是決計不會爲了十萬兩銀子,來逼迫爲了籌餉傾盡家財的陸小侯爺的,是也不是?所以張大俠今日前來這淨湖侯府,並非是要替自己討債,只是爲了幫在場的其他朋友收回借出的銀兩,是也不是?那便是說,陸小侯爺只需將其他債主的錢歸還即可,你便不再幹涉此事,是也不是?這麼一來,自然便是說張大俠你自己的那十萬兩銀子,不需要陸小侯爺歸還了,是也不是?”

    他每問一句“是也不是”,那張難非便跟着點了點頭,直到最後一句“不需要陸小侯爺歸還了,是也不是?”張難非在他這一番邏輯之下,居然根本無法分辨,情急之下,他終於咬着牙,狠狠地點了點頭。

    蕭先生當即雙掌一擊,大聲說道:“張大俠已不再追究他那十萬兩銀子的借款,陸小侯爺,還不多謝張大俠?”那陸小侯爺反應倒是不慢,當即向張難非遙一抱拳,應聲說道:“本侯在此替朝廷多謝武陵劍派掌門人的善舉。幸虧有你這十萬兩銀子,方能解除承天府大軍的燃眉之急。”

    眼見蕭先生和那陸小侯爺這一唱一和,就讓自己那十萬兩銀子打了水漂,張難非氣極反笑,恨恨說道:“好,好得很……”但聽“啪”的一聲大響,木屑四下橫飛,卻是他盛怒之下,內勁外泄,將自己身下那張楠木椅子坐了個粉碎。這一變故來得突然,張難非一時不查,徑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場衆人見了張難非的狼狽模樣,心中都暗自好笑,卻又不由地對這蕭先生愈發欽佩。一開始大家看他形貌,還以爲這人不過是個鄉野間的老窮酸,所謂的什麼“聞天聽派來的”,多半是他在胡扯。然而緊接着他僅憑一招“投其所好”,便輕鬆擺平了松萃樓的唐老闆,接着又以一場嘴戰,用縝密的邏輯難倒了武陵劍派的掌門人張難非,看來這個蕭先生果然有些門道,絕非普通的鄉間窮酸。

    那張難非屁股剛一沾地,隨即腰板一挺,頓時站直了身子。只聽他怒道:“就算我那十萬兩銀子全都不要了,然而此間還有八位債主,他們的八十萬兩銀子卻是一文錢都不能少。張某今日既然是在座諸位朋友之表率,那便說什麼也不能讓朋友們失望。倘若陸小侯爺還是無法歸還他們的銀錢,便休要怪我張難非無禮了。”

    他這麼說,固然是因爲三言兩語間自己便損失了十萬兩銀子,心有不甘,要在陸小侯爺身上出一口惡氣,同時也是他另有思慮。既然今日的討債之舉是以他張難非爲首,只要還能幫其他人拿回那總共八十萬兩銀的借款,他作爲領頭人也能理所當然地分上一份,多少可以彌補些損失。

    那蕭先生當即哈哈一笑,說道:“張大俠稍安勿躁,還請換張椅子,靜侯片刻,讓老夫先與在座的其他諸位慢慢商議還款之事。哈哈,方纔張大俠曾說過,自己此番前來並無私心,而是要爲大家討個公道。如此說來,稍後我與其他諸位商議還款事宜的時候,張大俠也自然不會因爲自己的十萬兩銀子,便來故意插嘴搗亂了,是也不是?”

    張難非又聽到他這“是也不是”的一問,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呸”了一聲。蕭先生此刻的這句

    話更是厲害,分明是說自己要是再插嘴其他人的還款事宜,便是心懷不軌,故意搗亂了。眼見侯府已有下人重新搬來一張椅子,卻是把普通的梨木椅子,張難非當即冷哼一聲,兀自坐下,再不去理會那蕭先生。

    這一幕直看得陸小侯爺連連點頭,差點就要出聲喝彩了,要知道這“大庸之劍”張難非素來飛揚跋扈,想不到今日一招未出,便被這個蕭先生製得服服帖帖。一時間,他彷彿是看了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似乎竟忘了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分明是和自己息息相關,甚至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被這些以張難非帶頭的債主逼得走投無路,差點便要收拾行裝遠遁金陵。

    而陸小侯爺身旁先競月眼中卻閃現出一絲殺意來。這個“蕭先生”言辭間的套路,分明和那個人是一般模樣,他心中已然有九分把握。然而此時這蕭先生的所作所爲,卻是在替自己的同窗好友陸小侯爺排憂解難,當下先競月只能默不作聲,隱忍不發。

    只見那蕭先生猛吸了幾口手中的旱菸,這次卻緩緩踱步,來到一個乾癟老者的面前,嘴裏笑道:“富可敵國的‘岳陽陶朱’章在野章老太爺,今日有幸得見,真乃老夫的榮幸。據說這岳陽城裏每日的銀錢流水,有十分之一要從您老人家的手裏過,這一進一出之間,說句日進千金,只怕也毫不誇張。然而您老人家如今怎會爲了區區的十萬兩銀子,便要親自前來這淨湖侯府收賬?嘿嘿,要知道您老人家這一來一去,便是大半日的工夫給耽擱了。若是按時辰的長短與銀錢進賬的多少來推算,您老人家如今這般舉動,豈不是因小失大,喫大虧了?”

    座位上的章老太爺卻是看也不看這蕭先生一眼,嘴裏只是冷冷地說道:“錢我多的是,而且我也不在乎錢。我只問先生一句,那便是陸小侯爺欠我的那十萬兩銀子,你到底是打算歸還於我,還是打算不還了?又或者,是要繼續拖欠?”頓了一頓,這章老太爺又補充道:“我只想聽你的答案。因爲正如你方纔說的,我沒工夫聽你說廢話,也沒興趣。”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眼見這章老太爺分明是油鹽不進,那蕭先生卻絲毫不以爲意,自有他的一套辦法。當下他恭恭敬敬地向那章老太爺說道:“章老太爺果然厲害,一句話便說到了點子上。比起有些只會滿口廢話的人,您老人家才應該擔任此間的領袖。”說着,他忍不住白了左首首座的張難非一眼。

    張難非聽得他暗罵自己,心知若是自己開口反擊,只怕會越描越黑,一旦被這老窮酸抓住什麼話柄,甚至只怕還要引發自己一行人的內訌。當下他只得冷哼一聲,不做理會。

    而那章老太爺依然面色如常,彷彿沒聽蕭先生這話似的。那蕭先生又繼續說道:“章老太爺,陸小侯爺欠您老人家的十萬兩白銀,還得再等上三日。三日之後您老人家再來找到老夫,必定如數奉還。”

    這話一出,在座的九個人除了那唐老闆,都是一片譁然。原來這個蕭先生所謂的幫陸小侯爺還錢,玩的還是繼續拖欠。衆人的譁然聲中,章老太爺已冷冷笑道:“笑話!憑什麼?”

    那蕭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臉上露出一絲神祕莫測的笑容來,柔聲說道:“您老人家當然會答應的。”他吐出一口煙來,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章老太爺既然不缺錢,更不在乎錢,又沒工夫也沒興趣聽老夫說廢話。但不知六個月前,殺死章二公子的神祕兇手,您老人家有沒有興趣聽?”

    那章老太爺的臉色陡然一變,脫口說道:“你……你說什麼?”

    蕭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沒錯,老夫說的便是這岳陽城中,以‘奪魄手’取人性命的那什麼‘龍女’和‘太白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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