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10 飛蛾撲火
    洞庭湖淅淅瀝瀝的春雨之中,一條小漁船穿過雨簾,輕輕劃破湖面,留下一道細微的漣漪。

    謝貽香正撐着一柄紙傘獨立船頭,耳中皆是細雨打水的輕響,眼前盡是一片朦朧的雨簾,她只得把目光投向船尾那個操舟的漁夫身上,心中暗想:“雖不知這個‘雲老’究竟是何方高人,但以他這等身手,居然甘心替江望才搖櫓撐船,看來這江望才果然是個人物。怪不得連那宋玄、楊自遼等人,也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她剛一想起江望才,便聽船艙裏傳來了那江望才的聲音,略帶笑意地說道:“洞庭春雨雖美,卻最易染人春寒,三小姐何苦要獨自沾風吻雨?倒不如進艙稍作歇息,以避眼下的春寒。”

    謝貽香只是冷冷回答道:“此番是你執意要去岳陽城送死,做飛蛾撲火、自投羅網之舉。我謝貽香做事自有方寸,從不半途而廢,如今救人便要救到底,這才送你最後一程。至此以後,江湖路遠,你我間再無瓜葛,所以你此刻也不必費力討好於我。”

    船艙中江望才當即乾咳了兩聲,笑道:“自尋死路的事,我江望才還不屑爲之。我此番前往岳陽,不過是想面見一個老朋友……”他話還未來得及說完,那“鮎魚”連玉的聲音也從船艙裏中飄了出來,笑吟吟地說道:“謝三小姐乃是官家千金,自然是不屑與我們這些江湖草莽共處一艙了,主人又何必強求?”

    謝貽香哼了一聲,當下也懶得理會船艙中的兩人,只是自顧自地想着心事。江望才見謝貽香執意不肯入艙避雨,當下也不多勸,在船艙中低聲和那連玉調笑起來,繼而傳出一陣嬌喘之聲。

    但見這條小船分水而行,漸漸向東北方向的岳陽城搖曳而去,約莫過了一頓飯的光景,便有一艘形如花船的遊船穿過細細的雨簾,向謝貽香所在的這條小船迎面駛來。

    謝貽香凝意集思之下,“窮千里”的神通已然穿透漫天飛雨,將來船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花船的船頭上,此刻正俏立着一個十來歲的白衣女孩,用呆滯的眼珠向自己這邊望來,分明正是在那岳陽城一帶以“奪魄手”害人性命的“龍女”。

    謝貽香最後一次見到這“龍女”,也如此刻一般,是在這洞庭湖上,當時她和那“太白金星”二人同乘一條扁舟,卻是來取莊浩明和自己性命的。此刻再次看到這個小女孩,謝貽香驀然一驚,右手已不自覺地按住了腰間亂離。

    卻聽身後簾布翻動,那江望才已大步走出船艙來,在雨中哈哈大笑道:“多時不見,心兒姑娘別來無恙,不知金先生可還安好?”謝貽香不料這兩人竟然相識,一時不禁有些愕然,難不成江望纔此番冒險前往岳陽,便是要和這個“龍女”會面?聽江望纔開口招呼,原來這“龍女”也是有名字的,叫什麼“心兒姑娘”。

    想到這裏,謝貽香立刻反應過來,這“龍女”畢竟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又能懂什麼事?多半隻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她背後纔是真正的主謀,也便是那個一直與她同行的神祕老者了,正是江望纔此刻口中的這個“金先生”。

    那小女孩也不理會江望才,只是呆呆地看着謝貽香出神。眨眼間兩條船已隔得近了,那連玉衣衫不整,胡亂穿着一件單衣,也舉步踏出船艙,向江望才笑問道:“莫非

    眼前這個白衣小姑娘,便是那讓整個岳陽城聞風喪膽的‘龍女’麼?想不到竟是這般年輕……”她話才說到一半,對面花船上的小女孩忽然轉過來頭來,死死地盯住了她。

    連玉望着這小姑娘的呆滯的雙眼,不禁心中一動,嘴裏的話竟是說不下去了。只見那小姑娘的一雙眼睛當中,似乎泛出一道一道漣漪,隨之也在自己的腦海中輕輕盪漾開來,連玉忽然間敢到一陣莫名的惶恐,竟有種想要跳船逃生的念頭生起,然而身形卻又根本無法動彈。

    她身旁的江望才卻是不以爲意,微微笑道:“連姑娘,這些日子要你陪着我江某人顛沛流離,倒也難爲你了。你也是時候該好生歇息了。”那連玉卻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江望才的話,整張臉上都泛起一片迷離的神色。忽然發力一躍,她的人已跳上了對面的花船,繼而邁出奇怪的步伐,走向那艘花船上的船艙。

    謝貽香深知這個連玉一直對自己極爲不滿,更何況她又是江望才手下的人,於情於理,眼下的事謝貽香也不願搭理。然而這些日子以來,這連玉分明對江望纔不離不棄,兩人之間甚至還有些親熱之舉,存在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如今見她這般舉動,自然是遭了“龍女”的毒手,以致被蠱惑了心神,卻不料身爲連玉主人的江望才,非但不加干涉,甚至竟是默許了對方的舉動。

    謝貽香心中畢竟有些不忍,當即向江望才低聲問道:“你這是何意?”江望才面無表情,漫不經心地說道:“三小姐不必在意,你可知這個連玉,其實根本就是那‘虎嘯風生’鄭千金手下的人。自從鄭千金和莊浩明聯手策反,將我逼出龍躍島以來,她便一直尾隨於我左右,未必便安了什麼好心。”

    謝貽香聽得眉頭微皺,一時也分不清這江望才的話是真是假。但見對面的花船上,那連玉已經走進入船艙,不過片刻工夫,便聽那船艙之中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刺破了整個春雨當中的洞庭湖。

    伴隨着慘叫聲響,那連玉的身子已從船艙中平平飛出,僵直地摔落在甲板上。眼見她渾身上下再沒有絲毫動彈,只是將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分明已經氣絕身亡。謝貽香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她雖然在刑捕房中見過不少屍體,卻還是頭一次見到連玉這般死狀,一時間竟找不到她身上的致命傷。

    眼見連玉慘死當場,江望才卻是面色如常。此刻湖上的兩條船已然側身相靠,那操舟的雲老便搬出一條木板,將兩船連接起來。江望才當先踏上對面的花船,回頭向謝貽香招了招收,示意她也跟來。謝貽香略一定神,只得小心翼翼地走上兩船之間的木板,不敢有絲毫大意。

    當她路過那個“龍女”身邊時,忽然聽到那小女孩嘴裏如同夢囈般的喃喃自語,彷彿是在向自己問道:“明明知道沒有好結局,卻偏要如同飛蛾撲火般前來送死,你說這是爲什麼?”

    謝貽香不禁眼皮一跳,急忙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驚懼,反問道:“你是在同我說話?”

    小女孩的雙眼卻並沒有望向謝貽香,只是自顧自地在那連玉的屍體旁蹲下,輕輕撫摸着連玉那張已然冰涼的臉頰,嘴裏幽幽說道:“因爲世人都向往光明,懼怕黑暗。所以當她掉進一整片黑暗當中的時候,無論是誰賜予她一線光明,她便順着這一線光明,走上了一條不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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