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只見對面的言思道不知何時已豎起了大拇指,高聲誇讚道:“這番推論當真精彩至極,看來你在我的調教之下,多少還是有些長進。”說着,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濃煙,反問道:“然而如你所言,連你都能推測出寧萃纔是真正的撕臉魔,你覺得以我的聰明才智,難道會不知曉?”
謝貽香被言思道這句話問得勃然大怒,當即說道:“你這人當真是恬不知恥,所以這便是你的用心險惡之處!”
言思道哂笑一聲,居然略帶委屈地說道:“三小姐,即便是我也只能猜測罷了,哪有權力去定別人的罪?要知道無論是我又或者是你,雖然口口聲聲認定那寧萃便是撕臉魔,卻終究只是個人的猜測。你可曾親眼見到那寧萃行兇殺人?你可曾親耳聽到有人指證於她?你可曾在兇案現場找到寧萃身上的事物?嘿嘿,無憑無據,你又如何能定寧萃的罪?”
這話倒將謝貽香問得一愣,她隨即回過神來,說道:“刑捕房緝兇,哪需要什麼證據?若是犯人無罪,他自然會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聲音越說越小,到後來,竟連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這要是換作前些年,謝貽香的這番話固然說得面不紅、心不跳,然而隨着年紀和閱歷的增長,許多事情也自然看得更加通透,深知刑捕房的這套辦案手法,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言思道如何看不出謝貽香的窘迫?他倒也不以此就題發揮,反而帶開話題,說道:“所以我雖然早已看出了寧萃的問題,卻苦於無憑無據,你和她之間又那麼要好……嘿嘿,當時我若是直接告訴你,說你的好朋友寧萃很有可能便是殺人如麻的撕臉魔,你可會相信?”
謝貽香再一次無言以對,不禁沉默起來。眼前這人分明是個絕世大魔頭,或許他並不曾親手傷人,然而僅憑他的隻言片語,造成的卻是伏屍千里、血流成河的慘況,自己這兩年來深居簡出,不就是爲了將此人重新抓回天牢?此刻好不容易能和這言思道當面對質,自己如何卻連他的三言兩句都招架不住?
剎那間,謝貽香差點便要不再理會對方的鬼話,一刀便要讓這惡徒當場伏法。可是這言思道似乎已經喫透了她的性格,只要自己心中有愧,這一刀是無論如何也劈不出去的。
當下謝貽香強壓胸中
怒火,緩緩鎮定下來,終於將整件事情的脈絡理了個清楚,這纔想起最後一個關鍵所在,當即開口說道:“夠了,少在我面前繼續狡辯。其實你早已和那寧萃相好……和那寧萃勾搭上了,是也不是?記得寧萃曾親口告訴我說,她那夜已將那‘牛頭馬面’中的‘馬面’吳盛西擊斃於秦淮河中,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據說不久之前,這吳盛西還曾出現在承天府的軍營當中,替我二哥謝擎輝運送過去一批軍用糧草,化解了兩萬駐軍的燃眉之急,這纔有了後面大破龍躍島、擊斃江望才的奇功。倘若我猜得不錯,此事也是由你在暗中操控,而那‘馬面’吳盛西,順理成章也便是你手下的人了。如此看來,當時寧萃說她殺死了吳盛西,自然是在說謊,多半就在她追殺吳盛西的那夜,恰巧被剛逃出天牢的你給撞上了,而你見寧萃武功不凡,所以便想利用於她,於你就用滿嘴的謊話蠱惑了寧萃與你合作,同時也救下了吳盛西的性命,是也不是?”
謝貽香不料這言思道居然會親口承認,底氣更是一足,繼續說道:“其實單憑這些推論,還不足以說明什麼。當日我在徐大人府上巧遇寧萃,又從她那裏看到一份機密名單,這纔將撕臉魔一案引向了太元觀,迫使我前往紫金山查訪,直到後面在城門口遇上了你。然而事後想來,我和寧萃的這場巧遇,也未免太合時宜了一些,試問我與她初見的那夜,她還是一副冷冰冰不願與人結交的模樣,待到徐府重逢,她便立馬換了個人似的,與我親切得覆蓋如舊。哼,這當中唯一的解釋便是,那寧萃心懷叵測,故意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暗地裏其實是在替你辦事……”
言思道聽到這裏,忍不住插了句嘴,問道:“這或許是因爲她纔是真正的撕臉魔,所以想要以此來誤導你,從而洗脫她自己的嫌疑。未必便和我有什麼關係。”
謝貽香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一來如果沒有你的介入,寧萃又怎會想到要以那太元觀掌教希夷真人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牛鼻子來做自己的替罪羊,從而促使你擾亂金陵城的計劃成功?二來當夜她在與我道別時,曾親口說過她是爲了一個男子而離去,無論千山萬水,她也要追尋在其左右。言思道,她所說的這個男子,只怕就是你這位老人家了。”
只聽言思道乾笑兩聲,即便是此刻他刻意僞裝成了一個白髮老者,神色間也能看出一絲尷尬來。他連忙笑道:“三小姐言重了,其實我本是方外之人,什麼兒女情長,和我可沒幹系。”
謝貽香冷冷說道:“這話倒是不錯,你本就是喪心病狂、六親不認之輩,莫說是兒女情長,只怕連兄弟手足、父母長輩之情,在你眼中只怕也是賤如糞土,充其量不過是可以讓你利用的工具罷了。試問你既然能以‘破案緝兇’來蠱惑於我,讓我爲你所用,又何嘗不能以‘兒女情長’去蠱惑寧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