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知道,今天大當家說要放他們離開,未必不是真心。
只是一方面,之前她已經把自己和秦扶桑綁在了一起,到時候她真的離開,大當家以及他背後的人,也未必會輕易善罷甘休。
二來,秦扶桑之前幫過她,她也答應,會帶他離開。
秦扶桑在燕十七的背上顛簸個不停,死死閉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昏迷了。
燕十七雖然揹着秦扶桑,但是看起來還比沈宜安他們要輕鬆一點。
燕嬰在後頭一個勁朝秦扶桑翻白眼,若是沒有他的話,十七完全就可以帶着他和安安一起跑了。
不過心裏雖然這樣想着,燕嬰卻還是卯足勁往前衝了衝。
皇甫奉出了一身的汗,他還處在上風口,被風一吹,薰得燕嬰頭疼,只有跑到他前面,呼吸才能順暢幾分。
終於,幾人跑到了一個岔路口,後頭的追兵卻並沒有追上來。
幾人停在一棵樹下稍作休息,彎腰喘個不停。
薔薇抱住了沈宜安的胳膊,“姐姐,我們就要分開了,你從右邊這條路走,很快就能下山的,到時候,我爹就追不上你們了。”
“這個包袱裏有不少盤纏,姐姐,你們下山以後,再去買一輛馬車吧。”
薔薇自幼就是不缺錢的,她雖然在山上長大,但是大當家的卻一直希望能把她養成大家小姐,所以樣樣都不會缺了她。
這些銀子,就是她這些年來攢下的私房錢。
沈宜安將她抱進了懷裏。
薔薇粲然笑着拍了拍沈宜安的肩膀。
一旁的燕嬰看得眼紅不已,連個剛認識幾天的姑娘都能被安安抱抱……
“好了,姐姐,你們走吧,我也要回去啦。”
薔薇笑着朝她擺了擺手。
“爺爺再見!”薔薇對皇甫奉笑眯眯道。
皇甫奉氣得吹鬍子瞪眼,還是把一張紙和兩瓶藥塞到了薔薇手裏,哼哼了兩聲又道:“這些東西你拿着,這藥方你得繼續喫,別覺得你現在好了,你就是年輕感覺不出來罷了,得再喫半年鞏固一下才行,還有這兩瓶藥,綠色的是毒藥,以後你遇到危險防身用,白色這瓶是清毒丹,你以後出了什麼事,只要喫下這藥,就算好不了,也能拖一段時間。”
薔薇接了過來,笑眯眯道:“謝謝爺爺!”
皇甫奉被她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薔薇依依不捨地對沈宜安揮手,最後還是故作豪爽地轉頭往回走。
可剛走了沒幾步,她就忽然愣住了。
山寨那邊,不知何時,已經火光沖天。
就算站在這裏,都能看見那映紅了半天天空的大火和滾滾的濃煙。
後頭沈宜安等人也看到了。
沈宜安的腿軟了一下。
大火是她這輩子最害怕的東西。
當年沈家敗落,一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數十人哀嚎聲震破地府,百年老宅毀於一旦,連最健壯的馬,都沒能逃得出去。
燕嬰一把扶住了沈宜安。
“沒必要回去了。”
原本趴在燕十七背上,一直都閉着眼睛的秦扶桑忽然道。
沈宜安猛地回頭看他。
半空腫忽然打旋兒落下星點雪花,飄在了他的睫毛上。
秦扶桑臉白如紙,睫毛微微顫抖接住那些雪花,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偶然闖入人間的雪精靈。
薔薇卻根本不管他說了什麼,拔腳就往回跑去。
秦扶桑睜開眼睛,琉璃色的眸子前頭蒙着一層淺淺的寒氣。
“你最好是趕緊把她帶回來,等她到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得成。”
秦扶桑的聲音裏彷彿都帶着霧氣,清清冷冷凝到人身上就化成一層霜。
不用秦扶桑說,沈宜安也知道,山寨那邊肯定是出事了。
她讓皇甫奉和燕十七留下來看着秦扶桑,她和燕嬰一起往前追去。
但是薔薇對這山上的路十分了解,他們兩個根本就追不上她。
等到追上的時候,薔薇已經站在了山寨的大門前。
裏頭火光沖天,大門口橫七豎八擺的都是山賊的屍體。
那些,都是從前和她一起玩過的夥伴。
她和小石頭一起去後山抓過兔子,和鐵柱一起摸過魚,沾了一身的泥巴都蹭在了小石頭的身上。
可是現在,他們都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任憑火舌舔舐。
薔薇驟然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沈宜安不敢去看那沖天的火,趕緊撲過去想要扶起薔薇。
就在俯身擡頭用力的瞬間,她眼角餘光瞥見了塔樓上頭掛着的一個人。
全身的血液倒流,沈宜安瞬間抖了一下。
薔薇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下意識擡頭。
沈宜安捂住她的眼睛,抖個不停。
“姐姐!”
薔薇哭喊了一聲。
沈宜安本就害怕大火,更是比不得從小在山林里長大的薔薇力氣大。
薔薇掰開她的手,看見濃煙滾滾裏的那個人。
“爹——!!”
薔薇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火光映照在她的眸子裏,彷彿血淚洶涌而下。
掛在塔樓上的那個人,正是大當家。
半個時辰以前他還滿臉擔憂地看着薔薇,半個時辰以後,他就被掛在那裏搖搖晃晃,風一吹過去,竟有幾分滑稽。
沈宜安死死地抱住了薔薇。
“爹——!!”
薔薇的哭聲讓沈宜安心頭巨疼,她彷彿回到了沈家敗落的那一天,一瞬間大廈倒塌,她的身後只剩懸崖。
這世間最絕望之事,就是人人都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薔薇死命地掙脫開沈宜安,朝裏面跑去。
爹,求你,爹!
爹!
我再也不敢不聽話了!
爹!
薔薇迎着風跑,雪花像是被掰斷的匕首尖,狠狠朝她臉上砸。
眼淚一瞬間變得冰涼,割開她的臉。
越靠近,火的溫度就越高,將她的淚水烤乾。
薔薇顧不得其他,手腳並用地往塔樓上爬。
沈宜安趕緊追了上去。
滿目瘡痍。
剛剛還凶神惡煞的山賊,現如今全部都死傷乾淨。
她看見有人從火海中朝她而來。
那個身影讓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