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嬰本是不想讓沈宜安去看的,但是沈宜安說,她不能此生都做一個被人保護的弱女子,她總有一日要學着長大。
燕嬰忽然覺得,仇牧起的死於沈宜安而言大約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拐點。
此日之前,她總有依仗。
最初的時候,整個沈家都是她的依仗。
在那段最難熬的日子,她也未曾放下對楚和靖的愛,所以說到底,她還是想要依仗楚和靖的。
後來沒了楚和靖,還有仇牧起。
此日之後,她想要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沈宜安完全不想去管秦扶桑。
她不會干預皇甫奉的抉擇,但既然皇甫奉選擇了不救,她也不會替秦扶桑求情。
薔薇之死,到現在在沈宜安心裏,都是一根刺。
皇甫奉也只是咬牙,“我不毒他已經是盡仁盡善了,還想要我救他?我呸!”
話已至此,沈宜安便不會再說什麼。
燕嬰此次前來,也帶了不少的人,所以他們也並不畏懼秦扶桑。
徐福得知了沈宜安等人離開百葉城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告知了秦扶桑。
“公子,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徐福見秦扶桑臉色慘白,總是忍不住擔憂。
“要不……我們派人去攔截他們吧,那個沈宜安,好像挺受鬼醫看重的,如果她落到我們手裏,鬼醫大約就會爲我們所用。”爲了能讓秦扶桑恢復健康,徐福並不在乎使用點手段。
秦扶桑卻清冷冷立在那裏,晨光打在他面上,鍍下一層淺淺的金光。
他輕聲道:“罷了,隨她去吧。”
如今他纔剛剛回京,實在不適合太過於引人注目,暗中還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着他看,他尚摸不準秦岐的脾性,不想輕舉妄動。
更何況,他還沒有站穩腳跟,秦國的事情已經足夠他糟心,如若再添上一個青海,只怕是更加麻煩。
但如果青海能夠站在他這邊,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公子……”徐福欲言又止。
秦扶桑舉手,阻擋了他接下來的話,“暫且忍下,後面的事情再說,我會想一個更完美的辦法。”
“派人繼續盯着沈宜安那邊,她初初去青海那邊,只怕遇到的磨難,並不比我們少。”秦扶桑心裏,已經慢慢浮現出一個計劃。
徐福趕緊點頭。
沈宜安那邊,倒是有點驚詫秦扶桑這麼輕易就放棄了,但如今於她而言,沒有什麼比去青海更重要。
“燕嬰,”臨行前,沈宜安又和燕嬰談了一回,“你的家在北燕,你也許久沒有回去過了,我沒有理由一直霸佔着你……”
沈宜安的話還未說完,燕嬰就傾身抱住了她,“安安,你不是說,你已經打算開始新生活了,已經打算開始試着接受我了嗎?”
當時沈宜安那麼說,一方面是打算刺激楚和靖,另一方面,這也確實是她心中所想。
她這幾年,虧欠燕嬰的太多,實在是無以爲報。
況且,她也感覺自己囿於對楚和靖的恨意實在是太久了,她想要開始新生活了。
但是那時候,哥哥還沒有死。
如今,一切卻又都不一樣了。
“安安,我知道你如今並不想再找一個支柱,但是安安,你如今前往青海,誠然有不少老仇從前的部下會保護你輔佐你,但是你也知道,還有不少人在暗中虎視眈眈,無論如何,這段路請讓我陪你一起走,安安,往後的日子,往後再說。”
他捧着沈宜安的臉,二人目光碰撞在一起,沈宜安看見了一雙清澈而魅惑的眼睛。
燕嬰從前的風流名聲傳遍天下,但是他在沈宜安面前,卻完全是另外一幅樣子。
初到楚國的時候,燕嬰也是時不時就讓人去找一些美人兒來供他消遣,但是自打定心於沈宜安之後,他便想也沒有想過了。
沈宜安抿脣,微微頷首,“燕嬰,謝謝你。”
“安安,永遠也不要對我說謝謝。”燕嬰含笑撫摸着她的長髮。
從前,燕嬰聽戲文,總覺得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詞叫人酸牙。
喜歡一個人能有多了不起啊,至於要死要活的,爲了一個人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好像匹夫也能做了英雄?
但是如今,他才懂了,那戲文裏頭唱的,尚不足萬一。
愛上一個人,就是巴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你生怕給的不夠,叫她覺得,原來愛情不過如此。
燕嬰想要的,不僅僅是撫平沈宜安從前的痛苦,更是給她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一個叫全天下所有女人,都羨慕的未來。
沈宜安輕輕靠着燕嬰的額頭。
她並不抗拒與燕嬰的親近。
甚至說,除了哥哥以外,燕嬰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爲親近的男子了。
自從和楚和靖分開以後,她對很多男人都天然帶有一種敵意,但是對燕嬰卻不會如此,他的擁抱和牽手,沈宜安都不會覺得牴觸。
但是很奇怪,他們倆的關係就這樣卡在了這裏,無法再往前一步。
任憑沈宜安怎麼努力,都是不行。
她找不到當年愛楚和靖的那種感覺。
“燕嬰……”她輕聲開口,帶着些許自責,“也許有一日,我會跟你一起去北燕生活,但是現在我還沒有辦法……”
“安安,沒關係,”他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淺的吻,不帶絲毫情慾,“我願意等,而且,去哪裏都沒有關係。”
這天下雖大,但於我心中,不過你腳下半寸土地。
沈宜安就此踏上了前往青海的路。
而楚沉瑜那邊,日日快馬加鞭,距離京城也越來越近。
這一路上,她都沒有再和江城道說過任何一句話。
江城道也曾努力過,想要重新拉近他和楚沉瑜之間的關係。
畢竟初初從京城出來的時候,他們二人也是一個互不相識的狀態。
但是有些裂痕是無法修補的,江城道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空氣中只有風在回答他。
幾次之後,他也就不大願意說話了。
到底,他心裏還是懷有愧疚,也不敢再奢望楚沉瑜會原諒他。
仇牧起的死對楚匡義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雖然沈宜安還活着,但是在楚匡義的心裏,一個被顧筱菀揉圓搓扁這麼多年的女人是不足爲懼的。
自此,沈家纔算是真的死了乾淨,不再是楚匡義的心頭大患。
仇牧起每活在這世上一日,楚匡義都覺得,總有一天他會被人從這皇位上給推下來,戴上鐐銬讓天下人知道,是他親手殺死了對楚國忠心耿耿的臣子。
不,纔不是,若當真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就不會叫他升起忌憚之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當年沈家不肯就死,已經是罪不可赦。
楚匡義如是安慰自己。
秦國如今壯大,他答應秦國的那些事情,便不能不辦到。
原本談好的割讓豐越十八州之事正在交接之中,很快,他的領土,就要少掉將近三分之一。
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他還坐在楚國的皇位上,他就是至高無上的天子。
除卻割地以外,秦國還有一項和親的要求,便是當時和楚沉瑜提過的蒙王。
蒙王此人兇狠惡毒,素有克妻的傳聞。
楚匡義想了想,與其叫楚沉瑜去,倒不如叫楚清河去。
左右她享受了這麼多年的優渥生活,也該對楚國有所回報了。
當年恆王戰死,換得楚清河多年風光,也不算是虧待她了。
楚匡義告訴楚清河,他會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