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恨不能將自己化爲無形,徹底從書房裏消失。
“秦之亥,你……”楚沉瑜糾結半晌,到底開口道,“你是開玩笑的,對嗎?”
盛大的歡喜總是伴隨着無限的落寞。
楚沉瑜今日過來,本是想和秦之亥說,我開始喜歡你了,讓我們真的在一起吧。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些話。
秦之亥的目光半分都沒有閃躲,他不會在楚沉瑜面前撒謊。
他輕輕搖了搖頭道:“是真的。”
楚沉瑜瞬間咬緊了下脣,她哀哀地看着秦之亥,眸子裏頭淚光閃動,連她自己都未發覺,她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懇求的意味。
“秦之亥,別是小安行嗎……”她糾結開口,“是誰都好,別是小安……”
“對不起。”秦之亥沉默半晌,忽然道。
青海那塊地,對他而言,已經是勢在必得。
其實就算是秦岐沒有這個要求,他也是希望青海能成爲他的囊中之物的。
秦國若是想要進攻中原,青海便是繞不開的一塊地方。
更何況,當年仇牧起一統青海,是楚沉瑜最愛的英雄,他不希望自己比仇牧起差。
他不光是要得到楚沉瑜的人,還要得到楚沉瑜的心。
從前他雖不近女色,但他也知道,凡是他想要的女人,一定可以得到。
他隨便勾一勾手指,整個咸陽城裏願意和他一夜春宵的女人可以排滿三條街。
但是那些人都不是楚沉瑜。
他也只想好好和楚沉瑜在一起。
而這一關,也是他與楚沉瑜未來想要走下去,必須要經歷的。
從前他不想直接去面對,也是拖得一時是一時。
如今楚沉瑜既然聽到了,他也就不會繼續隱瞞了。
否則,就算是此刻騙得了她一時,也是騙不了她一世的,到時候,只怕比這一刻還要難堪和棘手。
楚沉瑜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
“秦之亥,你放過小安好不好,我們倆以後好好的,秦之亥,我想和你好好的,我想真的成爲你的妻子,我們兩個……”
楚沉瑜那一刻腦子裏亂成一團,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她希望自己和秦之亥還有沈宜安可以相安無事。
但這話落在秦之亥的耳朵裏,就變成了另外一重意思。
秦之亥雖然與楚沉瑜成親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卻一直沒有過夫妻之實。
如今,楚沉瑜竟然用這件事做交換?
她的意思是,只要他放過楚沉瑜,她往後就會安安心心,真的做他的妻子?!
秦之亥一瞬間怒火中燒。
“你這是什麼意思!”秦之亥擰眉道,“感情這種事情,也是你可以拿來做叫喚的籌碼嗎!”
秦之亥這一輩子,沒喜歡過誰,他天生缺乏共情能力,體會不到別人的痛苦,從前不懂得同情與懼怕,也不知曉喜歡和愛是何滋味。
有人曾說過,他是天生的劊子手。
但只有在楚沉瑜身上,他傾注了不一樣的情感。
而他傾心相對,竟然要被如此踐踏?
秦之亥還從來沒有這樣和楚沉瑜說過話,她驟然一愣,抖了一下,眼眶也紅了起來。
“不……”她慌忙解釋道,“只是……我只是想讓你放過小安,除了她以外誰都好……”
她早就不是一個良善之人了,當時她讓秦之亥殺了百葉城裏所有的人,她就知道,從那一刻起,她已經將靈魂典當到了地獄。
“呵,”秦之亥只盯着她看,眸子亦是寸寸紅了起來,他咬牙冷笑道,“不是沈宜安,還是仇牧起?”
楚沉瑜抿脣未開口。
“所以,你是爲了沈宜安,還是爲了仇牧起?”
秦之亥盯着她問道。
自打二人成親以來,秦之亥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仇牧起的名字。
當年雪山相遇,她是對他說過仇牧起的事情的。
他從前不提,是不想傷害二人情感,可如今,他卻是忍不住了。
爲什麼事事都要以仇牧起爲先!
楚沉瑜沒想到秦之亥會這樣質問她。
那一刻,震怒不解和羞憤一起涌上了她的心頭,她驟然別過頭去,不想再和秦之亥說話。
她邁步往前,卻被秦之亥伸手攔住。
“你要去告訴沈宜安。”
他的話語裏沒有一丁點疑問的意思,擺明了是說了一個陳述句。
楚沉瑜也沒有否認。
秦之亥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重重往下沉去,而下頭,卻彷彿是漆黑一片的深淵。
他將滿腔熱血盡數奉上,還回來的,卻不過是一盆涼水。
“所以,你待如何?”
秦之亥沒有回答楚沉瑜的問話,而是轉頭看向李高道:“李高,去告訴沈宜安,本王明日要帶着王妃一起去山上拜求子觀音,這幾日,她便自己在胡王府裏呆着。”
“秦之亥你要囚禁我!”楚沉瑜猛然拔高了嗓音。
她的身子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一想到囚禁這兩個字,她就想到了自己之前在楚國過過的日子。
那時候,她被自己一向信賴和敬仰的父皇囚禁在宮中,被廢后救了出去,卻也只是一個陰謀。
楚匡義對她的所作所爲無異於對她年少青春十幾年的背叛。
她的世界瞬間倒塌。
她本來已經絕望,打算就這樣認命嫁給秦蒙了卻殘生。
但是她被秦之亥從一片火海里拉了出來,這段時間,秦之亥對她那麼好,她也從廢墟里面,慢慢走了出來,開始重塑自己的人生,可就在這時候,秦之亥又給了她致命一擊。
楚沉瑜紅着眼睛,眼眶裏帶了半顆淚要掉不掉。
她輕輕顫抖着,像是一隻隱忍着懼怕的小獸。
那一刻,秦之亥是心疼的。
但他卻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好像看着戰場上敵方那些早晚都會死在他手裏的士兵,“就算是吧。”
“哈……”楚沉瑜驟然笑了一聲,搖搖晃晃往後跌去。
李高有心想要扶一把,卻根本不敢伸手。
楚沉瑜自己跌在了凳子上坐着,她垂頭,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秦之亥看不見的角落。
“若你……”秦之亥沉默片刻,抿脣猶豫了半晌,才終於擠出一句話來。
然纔剛剛說了兩個字,就忽然被楚沉瑜打斷。
她輕聲道:“隨你吧。”
秦之亥甩了袖子,徑直摔了門離開。
李高留在書房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剛張了張嘴,楚沉瑜卻忽然別過頭去。
李高便只嘆了一口氣。
這楚沉瑜和秦之亥,都是一樣的倔脾氣。
李高也關了門出去,黑暗的書房裏,便只留下了楚沉瑜一個人。
她先是瞪着暗處出神,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後來又忽然猛地低下頭去,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臉埋在膝蓋裏,咬住下脣,小小聲哭了出來。
她是受了什麼詛咒嗎?
明明,她一直都想好好的,可是卻根本沒辦法好好的。
這一晚上,楚沉瑜都沒有從書房裏出來。
她知道,秦之亥未必在外面找人看守她,但是她要是真的去找沈宜安說什麼的話,秦之亥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在最後關頭阻止她。
李高按照秦之亥的吩咐去告訴了沈宜安,沈宜安也並未懷疑。
楚沉瑜和秦之亥成親也有一段時間了,如今秦岐的所有兒子裏面,沒有一個再生出兒子的,秦岐雖然還算年輕,但也是喜歡孫子的,楚沉瑜和秦之亥有點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她正好可以好好想一想,要怎麼和楚沉瑜說顧筱菀那件事。
楚沉瑜是關心她的,她心裏清楚,可顧筱菀在咸陽,也只是她的一個猜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