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如今,卻又不管不顧,直接就要定下這樁婚事。
秦扶桑微微垂眸。
他想,顧家想來是算準了他不敢回絕。
細碎的頭髮反射着太陽的金光,他微微抿脣一笑,想,還真是如此。
他的確是不敢回絕。
“好,”秦扶桑擡起頭來,“本王會安排好一切的。”
顧琛生微微挑眉,大約是沒料到秦扶桑這麼容易就應下來。
他縱然不敢回絕,可是顧家這樣怠慢,他卻丁點脾氣都沒有,可見是個沒什麼出息的。
顧琛生不免對他又多輕視幾分。
如今朝中不少人覺得秦扶桑已經成了後起之秀,他瞧着,只怕還差得遠。
顧琛生這便微微擡了下巴,帶着倨傲道:“王爺馬上要和惜月大婚了,那麼往後,我也算是王爺的大舅子,有些話便不得不說,男人嘛,三妻四妾的確是常事,但是王爺也該知道誰爲尊,誰爲卑,可別壞了規矩體統,作出叫王爺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本王心中謹記,”秦扶桑擡眸一笑,清冷的眸子裏像是初春新融的冰,“規矩體統自然該在意,不然本王也不會呵斥顧小姐了,畢竟如今她還是未嫁之女,若是鬧起來,只怕丟的也是顧府的臉。”
顧琛生本是想敲打敲打秦扶桑,沒想到卻被他四兩撥千斤頂了回來,心中鬱結,當即甩袖而出。
果真是個沒出息的!
待到顧琛生走後,徐福方纔嘆氣道:“王爺,顧家這樣折辱您,您也能忍下,可您既然都忍下了,後頭何必還要再和顧大公子起衝突。”
爲何嗎?
秦扶桑自己也不大清楚。
他在邊關生活了十幾年,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不管遭遇了什麼,面上總是雲淡風輕的。
他此生無甚所長,唯有一個忍字貫穿前生,可是現如今,卻忽然不想忍了。
“豐越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徐福道:“回王爺的話,一切都好,豐越十八州雖然已經割給了秦國,但是戚世成卻還是在那邊佔有主導地位,而且屬下也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了下去,戚世成已經知道,當年他最爲寵愛的那個小妾,就是死在胡王爺的手裏,因着這個,他也不會和胡王爺合作的。”
“嗯,”秦扶桑低聲應下,“但只有這些,還遠遠不夠。”
豐越十八州他是斷斷不會讓秦之亥輕易接手的,一旦戚世成進入秦之亥麾下,豐越十八州爲秦之亥所有,那麼往後在秦國,誰也壓不住秦之亥了。
現如今戚世成和秦之亥反目,還只是他計劃的第一步。
原本他打算,徐徐圖之,一步一步走,估摸着最多需要三五年功夫,他就可以在秦國和秦之亥平分秋色,到那時候,他就再也不用看誰的臉色。
但是現在,他卻覺得太慢了。
三五年,實在是有些漫長。
“北燕那邊的事情,應該快解決了吧。”
徐福點頭,“威武王驍勇善戰,燕世子又擅長謀略,月氏雖然兵強馬壯,但頹勢已顯,失敗也是預料中事了。”
“月氏是這些年來北燕的心腹大患,若是打下月氏,求得十年安穩,北燕便可南下攻楚,再往西與我秦國爲敵,形成掎角之勢,屆時楚國若還未太糊塗,便會在北方,形成三足鼎立之態。”
“一旦穩定局面形成,那麼誰先輸,就看誰的國內先亂了。”
秦國這些年來有秦岐把持,蒸蒸日上,現如今算是大陸之上前景最好的國家,但是也有其隱患,一旦秦岐不在,諸皇子紛爭,到時候只怕是沒有心思再去管國外的事情。
而楚國之中,楚承昌這些年來昏庸無德,竟也能支撐着這個龐大的帝國繼續往前運轉,可見楚國底蘊還是在的。
至於北燕那邊……
燕嬰和沈宜安的事情,徐福還是知道一些的,當初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燕嬰看向沈宜安眸子裏所含的柔情,人人都看得分明。
徐福不知道秦扶桑這個時候給燕嬰寫信爲的是什麼,但還是依言應下。
兩天時間不過眨眼一般過去,很快,就到了宣王要大婚的那一天。
沈宜安坐在窗口,見外頭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的模樣。
恍惚間,她彷彿又回到了自己大婚的時候。
那時候她年輕氣盛,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縱然沈家人人都不願意,但她心裏頭還是快活的。
現如今幾年過去,心境卻是變了很多。
當年楚和靖要將她貶爲妾室,她拿了金簪穿了紅衣打算和他同歸於盡。
而今卻能安安穩穩坐在這裏,等着給未來的主母奉茶。
沈宜安微微頷首,抿脣一笑,無非都是爲了活下去罷了。
等確認楚沉瑜安全了,她就會回青海。
前幾天青海那邊來信,說是卿羽已經接過去了,而今沒了哥哥,卿羽便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外頭的嗩吶聲響了一整天,縱然這喜事辦得倉促,但顧家財力雄厚,秦扶桑又新近封了王爺,所以該有的東西還是樣樣不缺的。
佳衣一直在屋子裏陪着沈宜安,她不明白爲什麼沈宜安可以沉穩至此,前幾日沈宜安纔剛剛和顧惜月起了衝突,顧惜月一旦入府,絕對會和她過不去的。
但沈宜安卻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一般,只坐在那裏看書。
外頭賓客的喧鬧聲慢慢停了下來,佳衣想,大約此刻也到了鬧洞房的時候了。
“夫人,您早些睡下吧,”佳衣輕聲道,“明天還要早起呢。”
王妃入府,沈宜安明日也要早起去奉茶,免得被顧惜月挑到什麼錯處來。
沈宜安點了點頭,然剛剛起身,就聽得外頭有人敲了敲門。
佳衣心中忐忑,問道:“誰啊?”
外頭晚風倏而刮過葉子,撲簌簌地響,有人溫聲道:“本王。”
佳衣猛地睜大了眼睛,回頭看向沈宜安,“夫人,是王爺!”
今日乃是秦扶桑和顧惜月的大婚之夜,他卻來了沈宜安這裏?
沈宜安亦是一驚,大婚之夜獨守空房是一個極大的羞辱,秦扶桑爲人平和又擅長爲人處世,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纔對。
上次與顧惜月起衝突還算是小事,但他若當真這樣不給顧惜月臉,可就是與顧家過不去了。
沈宜安想,大約只是有什麼事情罷了。
她開了門,請秦扶桑進來。
秦扶桑直接將佳衣遣退下去,屋中便只剩他和沈宜安兩個人。
燭花爆開,發出噼啪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響亮。
燭光搖晃,彷彿給二人披上了一件紅裳,秦扶桑一個恍惚,只覺得今日彷彿該是他與沈宜安的大婚之日纔對。
“沈宜安,”他抿了嘴角,“我來只是想問問你,若我願意保護你,你可願留在宣王府?”
陵寢之中,沈宜安將他背出死境,他又用性命爲沈宜安換得一條生路。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有了想要一輩子和沈宜安並行的願望。
沈宜安輕蹙眉頭,一瞬間沒了言語。
片刻之後,她才緩緩道:“多謝宣王,但我還是想回青海。”
哥哥屍骨未寒,她沒有獨留他鄉的理由。
雖然知道是這個答案,但秦扶桑還是有一瞬間的心疼。
然也只是片刻,他便又神色如常道:“我今日來,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我可以送你回青海,”秦扶桑看着沈宜安的眼睛道,“但是今晚,我必須要留宿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