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顧家,她雖爲嫡長女,卻不如顧傾城受寵,有些地方,難免是要忍氣吞聲一些。
但是現如今她已經如願以償嫁給了秦扶桑,在顧家之中的地位,也壓在了顧傾城之上,於她而言,這是自從兩歲以後,再未有過的好時光。
她本也是想做個賢惠的王妃的,但,她要先解決了沈宜安纔好。
沈宜安的下巴被人強硬掰開,顧惜月端着一碗藥,獰笑着就要往她嘴裏倒。
“啊!”
就在這時,顧惜月忽然感覺到手腕一痛,手一歪,手中的東西便倒了大半出去。
沈宜安順勢掙脫開。
顧惜月捂着自己的手腕,痛罵了一聲,“大膽!是哪個不長眼……”
她一面罵一面回頭,可是纔剛剛轉過身,就看見秦扶桑站在門口,清清冷冷地看着他。
徐福站在秦扶桑身後,剛剛也就是他出手,打到了顧惜月的手腕。
“王爺,您不是應該去上早朝了嗎?”顧惜月的臉色瞬間難看了幾分。
明明是盛夏裏頭,可秦扶桑帶着一身冰雪寒意進門,這屋中溫度,瞬間就冷了幾分。
“若本王當真去上早朝了,又怎麼會看到,你做出這種心狠手毒的事情?”
秦扶桑一襲月白色的長袍,上頭有用銀線繡的四爪金蟒,彰顯其與從前渾然不同的身份。
他緩步踱過來,朝沈宜安伸出手。
顧惜月強忍着身上的顫抖,擡頭看着面前這一對璧人。
來了秦國以後,沈宜安不再像之前在楚國一般經受折磨,又有楚沉瑜的照顧和皇甫奉的調養,身子好了不少,雖年長几歲,相貌瞧着卻比前兩年更奪目幾分。
十五歲的沈宜安美豔動京城,但如今的沈宜安,倒比當年更多幾分歲月給予她的姿韻。
秦扶桑身子好起來以後,看着也比之前更俊朗幾分,他二人站在一起,極爲般配。
其實顧惜月生得也很好看,只是多年來一直生活在顧傾城的陰影之下,不由得自卑。
她明明身爲王妃,卻覺得妾室與自己的夫君看起來更爲般配。
他們倆越是般配,顧惜月心中越是自卑,她越是自卑,對沈宜安的憎惡也就更多幾分。
“傳令下去,顧惜月善妒心狠,自今日開始,禁足於院中一個月,後院中饋由沈夫人掌管。”
秦扶桑說這話的時候,情緒沒有絲毫起伏,彷彿不過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爺!”顧惜月雙目圓睜,滿面都是不可置信,“妾身乃是宣王府新婦,王爺當真要做得這樣絕嗎!”
秦扶桑卻看都不看顧惜月一眼,也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她剛剛的話。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大的折磨莫過於無視。
沈宜安看着顧惜月,莫名覺得,自己好像的確是太惡毒了點。
可是顧惜月的下一句話,就打消了沈宜安這個念頭。
“王爺,您是宣王,是妾身的夫君,妾身自然不能對您做什麼,可是您這樣和我顧家過不去,難道就不怕我父親發怒,懲治沈宜安嗎?”
“下回先把事情做了,再來放狠話也不遲。”
秦扶桑說完,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有兩個侍衛迎過來,顧惜月咬了咬牙,到底還是甩袖而出。
她不怕,不過就是禁足而已。
秦扶桑說是一個月,但她新嫁過來,三日之後是要回門的,她不信秦扶桑連回門省親的時候,還要困着她。
“如今早朝已經開始了,不知你未去,皇上會不會發怒?”屋中只剩下沈宜安和秦扶桑兩個的時候,她便淺聲開口。
秦扶桑並無太多所謂,“要的就是他發怒,他今日不發怒,來日顧定國告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也是要發怒的。”
“你放心。”
秦扶桑擡頭,眸子裏帶着淺淺的笑意。
但他不喜歡把這些事情說在前,掛在嘴上的關心,是沒多少用處的,於是思來想去,他也只說了這三個字。
沈宜安淺笑一聲,“我沒什麼可不放心的,你只管放心去做就是。”
秦扶桑看着沈宜安的笑容,忽然懂得,爲何北燕戰事膠着,燕嬰日日征戰,卻還是對沈宜安掛念不下。
她身上總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明明經歷過那麼多痛苦,明明在黑暗裏踽踽獨行多年,但是她一笑,你就覺得這烏雲後頭,是明晃晃的太陽。
宣王如今和顧家聯姻,朝中大部分的目光便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倒是幾乎沒有人發現,胡王妃已經有幾天沒有在外露面了。
秦扶桑娶了顧惜月以後,秦之亥就讓人將楚沉瑜給放了出來。
將她關起來的這些日子,秦之亥心中亦是焦躁不安,雖未見面,但卻時時掛念,總叫人送東西過去。
但那些珠寶首飾,楚沉瑜看都不曾看過一眼,而那些珍饈,她也沒動過筷子。
不過七八日光景,楚沉瑜便瘦了許多,彷彿一陣清風就能將她颳走。
李高說,雖然開了門,但是楚沉瑜卻未出來。
秦之亥像是沒聽到這話一般,仍舊看着面前的書信。
他近來有許多事情要忙,每日睡不上三個時辰。
李高立在跟前,只覺得屋子裏的沉默壓得人擡不起頭來。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秦之亥忽然將桌子上的東西盡數掃落下去。
李高往後退了半步,卻還是被墨汁濺了一身。
“本王去看她。”
他想呵斥李高,問楚沉瑜不肯出來,爲何不想辦法,爲何不強行將她帶出來,讓她喫點東西,讓她開心起來。
可是他也知道,楚沉瑜爲人溫和,卻最是個犟的。
李高跟隨他多年,辦事不需要他費心,若是能的話,李高早就去做了。
秦之亥曾經做過許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他十四歲的時候,就曾帶五千輕騎,殺入敵方四萬大軍,斬敵軍將領頭顱於馬下。
他屠過城,殺過自己的親叔叔,甚至將敵方一個不過五歲的奸細剝皮掛於城牆之上。
那時候,連李高都動過惻隱之心,說這孩子大約也只是被人騙了,可以給條活路。
但秦之亥沒有一丁點手軟。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有一丁點害怕,但是站在院子門口的時候,他是真的怕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楚沉瑜,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屋子裏漆黑一片,秦之亥站在門口的時候,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秦之亥深呼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來。
“怎麼不點燈?”
李高站在後頭,清楚聽到了秦之亥聲音裏的討好。
黑漆漆的房間裏,楚沉瑜坐在角落,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像是沒聽到他的聲音一般。
秦之亥邁步進去,想要點燈,不知爲何,手卻先顫抖了起來。
就這麼黑着也好,他也想藏住自己的情緒。
“楚沉瑜……”
秦之亥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楚沉瑜打斷。
楚沉瑜擡頭,晶亮的眸子熠熠生光。
她已經好幾日沒有說話了,嗓音有幾分沙啞,但是話語裏的嘲諷之意卻很明顯。
“王爺這是胸有成竹,要拿下青海了嗎?”
其實從山林大雪裏,他被楚沉瑜撿到開始算起,一直到如今,他們倆相識,其實也沒有多久。
但是那時候他就能感覺到,楚沉瑜和別的姑娘,都不一樣。
“是。”
黑暗之中,他和楚沉瑜面面相對,誰也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楚沉瑜大約不知道,那一刻,他雖聲音沉穩,手卻先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