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沈宜安被人追殺,若不是他,恐怕就要魂歸當場。
饒是如此,他們倆還是被逼到了陵寢裏面,差點死在裏頭。
據說,後來還是璇妃去求了秦岐,秦岐纔派人去救他們。
當時,秦扶桑對璇妃,也並非一丁點的感激都沒有。
但是,在璇妃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的時候,他就知道,在璇妃心裏,他永遠沒有辦法和秦扶蘇相提並論。
他只是璇妃無可奈何時的一個託底選擇,一旦有新人出現,他就會立馬被拋棄。
一個母親,能對她的兒子多好,就也能對她的兒子多心狠。
秦扶桑微微抿脣,沒有說話。
沈宜安知道,他已然懂了。
“這件事我會去好好查的,”片刻之後,秦扶桑輕聲一笑,帶着些許自嘲,轉瞬卻又堅定起來,“但是沒關係,沈宜安,我會保護你平安的。”
沈宜安,沈宜安。
這個姓沈的姑娘,這輩子都要平平安安。
但是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順遂人心。
夜漸漸沉了下來,咸陽城大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大多數人都回了家裏,結束了一天的辛勞,圍坐在桌邊,一起喫飯。
程立武這幾日很忙,平素他總是陪着顧筱菀,但是這幾天,兩人一天下來,也只能見上兩次面。
但是這也很不錯了,其他的姬妾,已經有將近半個月沒有見到程立武一面了。
自打顧筱菀進了程府以後,剩下的人便都失寵了。
程立武從前是靠着妻子發家,所以成親以後也一直都是老老實實的,但是他本就是個花天酒地的性子,那些年被壓抑得狠了,故而髮妻一死,他便找了不少美人兒進來,夜夜笙歌。
他雖年紀大了,但在朝中的地位不低,況且新死了老婆,誰若是能籠絡他的心,便能做得程夫人,這樣的好事,那些年輕的姑娘自然都是惦記着的,對程立武也是趨之若鶩。
最開始的時候,好像人人都有希望,但顧筱菀一進府,她們就都知道,誰也沒有希望了。
連程立武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喜歡顧筱菀。
論家世,她什麼也沒有,論美貌,比她好看的,後院也有好幾個,她甚至不是個處子之身。
但程立武就是喜歡和她呆在一起。
他之前不是看不出來那些姑娘的心思,她們明明那麼厭惡他,厭惡他年紀增長而日漸發育的小肚子,厭惡他清晨起來口中的濁氣,厭惡他喫飯的時候喜歡嗦筷子,厭惡他一切因爲出身卑賤而上不得檯面的小習慣。
他出身卑微,從前常常遭人白眼,娶妻以後他的仕途順利了不少,可是那些人,面前誇他年少有爲,背過身去罵他喫軟飯。
從前,程夫人替他在內打理內務,在外出謀劃策,她生於李家,幼時也常見自己的父親處理事情,所以在朝政上,還是有一定的見解。
有妻如此,其實程立武還是很滿意的,剛剛成親那幾年,也很是過了一番蜜裏調油的日子。
直到,他聽到有人在背後說他牝雞司晨。
他們說,他只是李家的附庸,是他妻子的傀儡。
從那天開始,夫妻不再同心,他也有了別的心思。
其實他轉投秦之亥門下的時候的,程夫人就不太同意,但最後還是沒能拗得過他。
若她還活着,也定然不會同意他轉投秦扶桑。
但他就是要證明,當年他的選擇是對的,如今,也是對的。
程夫人死後,他流連花叢,夜夜笙歌不知歸路。
直到,遇見顧筱菀。
她永遠都會笑着看他,他甚至不需要開口,她就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
她的每句話都能說到他的心裏,就連撫摸他後背的時候,都能恰到好處地摁到他的敏感點。
唯有呆在她這裏,他才覺得心安。
喫完了飯以後,程立武半臥在牀榻上打飽嗝,顧筱菀跪坐在牀邊,輕輕幫他捏着腿。
程立武隨手抓起她的長髮,輕輕把玩着。
“今晚的那道筍乾豆腐大人多吃了幾口,近來天氣熱了,喫點這樣的東西也爽口,明日還叫他們做上吧。”
顧筱菀和程夫人不一樣,她總是喜歡和他說這些家常的事情,卻又不像別的女人一樣嘴碎惹人煩。
程立武唯有這個時候纔會覺得,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程立武扳住顧筱菀的腰,她順勢躺在了他的身上,粉拳輕輕砸在了他肩頭,嗔怪道:“大人這是幹什麼?”
“你啊。”程立武笑了一聲,埋下頭去。
一番雲雨之後,程立武只覺得睏乏得厲害,由着顧筱菀浸溼了帕子幫自己輕輕擦拭着,然後就沉沉睡了過去。
他並未發覺,顧筱菀在給他擦身子的時候,還拿走了他身上的東西。
顧筱菀見他睡熟,便輕手輕腳起來,從梳妝匣的夾縫裏拿出了幾頁紙,然後用程立武的印章一一蓋上。
她吹乾了那紙,又將東西原樣放回了程立武的身上。
外頭有人輕輕敲了敲門,顧筱菀赤腳走了過去,落地無聲,像是一隻輕巧的貓兒。
“將這個給顧惜月。”顧筱菀輕聲開口,將一個封了火漆的信封遞了出去。
如果顧惜月足夠聰明的話,她現在應該已經取得了璇妃的支持。
顧筱菀對顧惜月的信心其實不是很大,但是璇妃可不一樣。
只要有璇妃的幫忙,扳倒秦扶桑,指日可待。
沈宜安啊沈宜安,我就是要讓你知道,這世上,凡是想幫你的人,凡是想對你好的人,全都會落得一個不堪的下場。
一如……當年的仇牧起和楚和靖。
想到楚和靖,顧筱菀便低笑了一聲。
她仰頭看着懸在半空中的月亮。
年年歲歲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她做靖王妃的那些年,彷彿已經過去很久了。
而楚和靖,現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顧筱菀微微眯了眯眼睛,她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太久了。
她甚至都快要忘記,她最初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了,爲了能對付沈宜安,爲了能往上爬,她算計楚和靖,坑害柳是卿,最後,還拋棄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這樣走下去。
顧惜月沒過多久就收到了顧筱菀送來的東西。
紅桃在一旁站着,有幾分瑟瑟發抖。
“王妃,咱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可是如果王爺出事……畢竟您現在也是王爺的正妻啊……”
“新婚之夜被冷落的正妻,算什麼正妻,”顧惜月微微咬牙,“王爺若是不跌跤,便不知道,到底哪個女人才是真的能給他幫助的,況且,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台州而已,王爺縱然會有麻煩,但到時候只要父親出手,王爺定然會安全無虞的。”
顧傾城如今已經是個廢子,而顧琛生在朝中還沒有站穩腳跟,顧家雖然家大勢大,但也是因爲和皇族捆綁的緣故,顧惜月相信,只要自己到時候去求情,父親是一定會幫忙的。
但是作爲交換,秦扶桑必須要休棄顧筱菀。
雖然秦扶桑說過,後院的中饋都由沈宜安管理,但顧惜月在這後院,也並非是一個人都沒有的。
今夜,秦扶桑還是去了沈宜安那裏。
顧惜月近來只當是不知道這些事情一般,但其實每夜都會被氣得睡不着覺。
唯有想起璇妃的那些話,她才能安心幾分。
秦扶桑,早晚都會是她的。
趁着夜黑,顧惜月摸進了秦扶桑的書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