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被封了王,但是秦扶桑還是入不得那些朝臣們的眼,有幾個想要和他合作的,也都是私底下往來。
但這一次,宴會之上,卻盡是咸陽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攜妻帶女,慶祝宣王的弟弟出生。
皇宮的牆也並非密不透風,那夜的事情也驚動了不少人,有些消息也就流傳出來。
大家衆說紛紜,但可以肯定的是,宣王和已故璇貴妃的關係並不好。
所以,大家也都在猜,宣王會對這個新的秦扶蘇是個什麼態度。
當年秦扶蘇與秦扶桑同爲璇貴妃之子,一個被扔在邊關,一個卻在皇宮受盡寵愛,秦扶桑的心中總歸不會沒有半點怨恨。
還有的人認爲,秦扶桑將秦扶蘇養在身邊,就是爲了報復,他要親手養廢這個孩子。
其實徐福倒是知道秦扶桑到底想做什麼。
在接秦扶蘇回來以後的那個晚上,秦扶桑坐在燭燈下和他說話。
秦扶桑的面容盡數隱藏在一片陰影裏,燭光跳動,他的影子也跟着搖晃。
“徐福,”他低聲道,“她不是想讓秦扶蘇做皇上嗎,本王會滿足她這個願望的。”
燭光晃動,扯着秦扶桑的脣角也上揚幾分。
徐福微微一愣,一時間有幾分看不分明秦扶桑到底是什麼意思,下意識問道:“王爺,那您呢?”
“我?”秦扶桑輕擡眉眼,“這咸陽於我,沒有半分意義。”
做皇上纔不是天底下第一快樂的事情。
秦扶桑汲汲營營這麼多年,起初是爲了活下去,後來,是爲了保護好自己和另外一個人。
他最初想活着,後面是想好好活着。
既然楚環希望她得意的兒子做皇上,秦扶桑也不介意滿足她這個心願。
秦扶蘇在他身邊長大,大約也會和他貼心,這樣日後,他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徐福看起來有幾分驚詫。
這段時間以來,秦扶桑去見戚世成,談成合作,將豐越十八州和台州盡數收歸到自己的手裏,然後向外擴張。
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廢棄皇子一直走到今天,可能日後史書之上,只佔半句話的長度。
但這一路到底是怎麼走來的,秦扶桑知道,徐福也知道。
徐福一直以爲,秦扶桑是打算問鼎皇位的。
但是現下看來,秦扶桑卻好像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徐福,本王之前和你說過,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就會送沈宜安回青海,對不對?”
徐福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我後悔了,”秦扶桑垂眸,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一片陰影裏,“我不想讓她回青海,或者說,我不想和她分開。”
一想到往後的歲月裏可能都沒有沈宜安的存在,秦扶桑就覺得抓狂。
你是我生命裏唯一的光啊,沈宜安。
徐福張了張嘴,愣了片刻才道:“王爺的意思是……要跟沈夫人一起回青海?”
“其實王爺讓沈夫人留在咸陽不是也很好嗎?”徐福斟酌道,“沈夫人已經在咸陽陪了王爺這麼久,應當也習慣了,而且左右仇牧起已經死了,沈夫人在青海也沒有親人了,倒不如和王爺一起留在咸陽,豈不是皆大歡喜嗎?”
“可是徐福,想要在一起的那個人是我不是她啊……”
秦扶桑擡起頭來,提起沈宜安,他的眸色總會溫柔一些,“而且,咸陽於我而言也並不重要,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也許換個新地方反而是好的。”
徐福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秦扶桑擡手阻止了,說是讓他去準備宴會需要用的東西。
因着如今宣王府沒有王妃,後院還只有沈宜安一個姬妾,所以這宴會里裏外外,都是沈宜安去忙的。
之前有人說,秦扶桑對沈宜安是很寵愛的,但是現如今他已經敢公開和秦岐叫板,說明已經沒有人能左右他的婚事,他卻還沒有把沈宜安扶正,可見所謂的寵愛,也並沒有多少。
沈宜安今日也叫了楚沉瑜過來。
秦之亥那邊還是沒有消息,楚沉瑜一日比一日削瘦,沈宜安雖然看着擔心,但是也沒什麼辦法。
連秦扶桑上次都說,秦之亥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只怕真的是沒了。
他經歷過那麼多次戰役,死裏逃生也有過許多次。
如果這次他也逃出來了,該早點聯繫自己手底下的人才是,去找他的人那麼多,現在卻都一無所獲,只怕是凶多吉少。
這些話,沈宜安不敢和楚沉瑜說。
可是楚沉瑜不是傻子也不是聾子。
不光是秦扶桑一個人這樣覺得,他和沈宜安不說,也有的是別人說。
這些話,多多少少還是傳了一些在楚沉瑜的耳朵裏。
但是楚沉瑜還是一直相信,秦之亥沒有死。
他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在她的夢裏。
一次都沒有。
仇牧起死的時候,她可是夢見了很多次。
有人說,故人離開,是要和世間活着的人告別的。
連仇牧起都和她告別了,秦之亥那樣喜歡她,怎麼可能捨得不聲不響地離開。
楚沉瑜一來,沈宜安就抓住了她的手,楚沉瑜拍了拍她的胳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其實她是不太喜歡這種喧鬧的場合的。
越喧鬧就越孤單,人越多我越想你。
但是,喧鬧一點也好,她耳朵灌進了太多東西,就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楚沉瑜叫沈宜安去忙活她的,她自己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就是。
沈宜安纔剛剛轉頭,就看見顧家兩姐妹從門口進來。
從前顧傾城和顧惜月也是顧定國手裏的兩張好牌,後來也算是砸在手裏了。
不過秦之羌求娶顧傾城,倒是叫顧定國鬆了一口氣。
沒了兩根手指的顧傾城都能嫁給皇子做正妃,雖然嫁過一次但還是處子之身的顧惜月,應當也差不到哪裏去了。
顧惜月一進門,雙眸就像是能噴出火來一樣看着沈宜安。
縱然顧定國已經提前說過,叫她們倆不要和宣王府裏的人起衝突,然而顧惜月卻還是不能不恨。
這些東西,原本都該是屬於她的!
她纔是應該站在那裏迎來送往忙裏忙外的人,她才應該是這個宣王府的女主人!
沈宜安算是個什麼東西!
顧惜月咬牙往裏走。
顧傾城也隨之往裏走。
今日來宣王府,顧惜月憋了一肚子氣,但還是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金釵玉飾插了一頭,身上的紅衫也比堂間開的芍藥花還要燦爛,眼光照射下熠熠生光,幾乎叫人挪不開眼睛。
然看旁邊的顧傾城,打扮得就要素雅許多,她穿着一身淺藍色的裙子,面上只略施粉黛,但因爲生得好看,卻並不顯寡淡,這樣清爽的打扮,在這樣的熱天裏看了就叫人心生歡喜,和旁邊的顧惜月一比,就更是如此。
大多數人的目光都先是被顧惜月吸引,隨後卻又落在了顧傾城的身上。
顧傾城微微擡起下巴往裏走。
秦之羌早早就來了,一直盯着門口看着,此刻見顧傾城來了,趕緊就衝了過去。
“傾城,”秦之羌帶着滿面笑意過去,想要拉住她的手,“前幾日本殿派人去顧府給你送的那些東西,你可收到了嗎?”
秦之羌自幼長在皇宮,見秦岐寵愛一個妃子的時候,總是會賞賜東西,故而也就將自己能搜尋到的好東西,全都送到了顧傾城那裏。
然顧傾城卻往後退了半步,躲開了秦之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