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黎滿揚脣一笑，看起來滿面燦爛。
但是她心裏是恨的。
當年，一場大火將整座山頭舔舐乾淨。
她想和他一起走。
她想，就算是死，她也要和皇甫奉死在一起。
可是，他卻推開了她。
她真的恨他啊，那一刻，她以爲自己心如死灰。
可是她還是見不得他不好過，引了那些人來追自己，救了皇甫奉。
她好不容易纔逃了出去。
逃出去以後，她以爲皇甫奉會來找她。
不管怎麼說，她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不是嗎？
他來道個歉，就說當時他只是太害怕了，所以說的話都不是真心的，她就會原諒他的。
不是說過了嗎，只要學小狗叫，她就會原諒他的。
可是她等了幾十年。
她收了那麼多學生，教給他們醫術。
裏面沒有一個人，像是當年的她和皇甫奉一樣聰明和有天賦。
但是沒關係，等到這些人出師以後，出去行醫的時候，如果遇到皇甫奉，說不定他會從這些學生的身上看出來幾分熟悉的感覺，說不定他會問，你師從何人。
可是，一次都沒有。
她等到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生活在外頭，索性就來了這鳳鳴谷底。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允許何思陽來看她幾次。
何思陽不如皇甫奉聰明，但是做事一板一眼，讀書認認真真的樣子，當真是像極了皇甫奉。
可是後來，她也不想讓何思陽來了。
但是萬萬沒想到，皇甫奉會在這個時候趕來。
爲什麼你沒有早來幾十年？
那時候，我的臉是緊緻的，腰是纖長的，心是熱的，血是燙的。
黎滿直接打開了籬笆走了進去。
“對不起，師兄都看不好的病我也看不好，諸位還是請回吧。”
倒不知道這姑娘對皇甫奉來說到底有多麼重要，居然能惹得他心甘情願來找幾十年都沒有見過的自己。
黎滿大步往裏走去。
何思陽撿好了那一籃子的藥材，倒不知道自己是該進去還是站在這裏。
先生一貫是下定了主意就不會改動的人，他也不敢去勸。
皇甫奉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阿滿恨他是應該的，他活該千刀萬剮。
可是他的罪孽，何必報復在沈宜安的身上？
就在這時候，黎滿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頭也沒回，直接道：“行了，你們先進來吧。”
皇甫奉趕緊帶着沈宜安進去，何思陽也拎着籃子跟在後頭。
黎滿一進屋，就直接坐在了椅子上，翹着腿看向來人。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就你一個病人，來這麼多人幹什麼？”
卿羽趕緊給黎滿跪下，哭啼啼道：“先生，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小姐吧！”
黎滿懶懶掃了卿羽一眼，根本不想和她說話。
“你們幾個呢，又是幹什麼的？”黎滿看向燕嬰和秦扶桑，還有燕十七和徐福。
燕嬰揚起桃花眼來，綻開一個笑容。
這麼多年來，他一向知道，自己的笑容，上到八十老嫗，下到三歲孩童，只要是女性，都是會被他吸引的。
他一向無往而不利。
可是燕嬰纔剛剛揚起這個笑容，還沒來得及說話，黎滿就直接揮了揮手道：“我不想聽，我把脈的時候不喜歡有這麼多人在跟前，你們都滾出去。”
黎滿冷冷地看着燕嬰等人。
燕嬰氣得眼角都在顫抖。
但是他還是隻能咬牙忍了下來，帶着燕十七揚長而去。
秦扶桑則是面不改色，朝黎滿輕輕拱了拱手，然後輕輕關了門出去。
黎滿掃了她一眼，也沒有趕他。
“伸手。”黎滿朝沈宜安伸出手。
沈宜安一面咳一面往前走，微微朝黎滿躬身，然後伸出去手。
黎滿擡手搭脈。
不過片刻之後，她便擰眉道：“落櫻症？”
只是這樣把脈，就能看出是落櫻症，而他若不是恰好看了那本古籍的話，估計一時半會兒，還不知道沈宜安到底是什麼病。
看來這些年，黎滿的醫術真的早就遠遠超過了他。
“阿滿，你可有辦法？”皇甫奉滿懷期待地看着她。
黎滿想了一會兒。
“你先同我進來。”黎滿對沈宜安道。
皇甫奉心裏驟然升起幾分不安來。
是什麼話，黎滿還要揹着他說？
難道是沈宜安的病太過於嚴重，或者還有其他他沒有看出來的病症？
還是說，黎滿已經不再像是從前一樣信任他了？
但那一刻，皇甫奉的腳就像是粘在了地板上一樣，完全動彈不了了。
沈宜安跟着黎滿一起進了內室。
“你的病很嚴重，很可能會死，你自己知道吧，”黎滿輕描淡寫開口，“而且你已經病了有一段時間了，心肺都損傷得十分厲害，死掉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黎滿對沈宜安，倒是沒有絲毫隱瞞。
沈宜安點了點頭。
這些話，皇甫奉雖然沒有和她說，但是她也猜出來了。
這段時間，燕嬰和秦扶桑，還有卿羽臉上的擔憂之色，她都是看得分明的。
“外面那兩個男子都是喜歡你的吧。”
就在沈宜安以爲黎滿要和她說自己的病的時候，她卻忽然話鋒一轉。
沈宜安微微一愣，擡起頭來看黎滿，她不知道黎滿爲什麼要說這個，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黎滿也並不需要她回答。
她活了這麼多年，見了那麼多人，這點事情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秦扶桑和燕嬰，都對沈宜安用情頗深。
“那他們兩個，你喜歡哪個？”
沈宜安抿脣。
“不想說？”黎滿翹起腳來，“你可想清楚了，皇甫奉的醫術已經算是世間罕有，如果他都救不了你的話，那些俗人就更救不了你了，要是我也不救你的話，你活不過兩個月，而且很有可能，一個月之內你就會因爲心肺出血引出其他的病症，然後死掉。”
“不是不想說，是我也不知道。”
沈宜安輕聲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黎滿撇了撇嘴。
“好吧，看樣子你也不像是在撒謊，原本吧，皇甫奉帶來的人，我是不想救的，但是剛好有件事情，我想也許你可以去做。”
沈宜安擡起頭來看她，“先生請說，我一定竭盡全力。”
黎滿撐着下巴，她雖面容老去，但心態看起來卻還像是一個小姑娘，“皇甫奉的事情，這些年我也聽說過一些，據說他受秦國皇室相邀，給青海王的妹妹治病，想必，你就是那個妹妹了。”
“青海王的名聲，我也是聽說過一些的，外頭的那兩個男人，看起來也不是普通人，能和他們混跡在一起，想必你也是有本事的。”
“我不是在誇你，只是說實話，”見沈宜安要說什麼，黎滿趕緊擡起手來道，“所以你也沒有必要謙虛，我只是和你說，如果想讓我幫你治病的話，你就得前往南唐，幫一個人做點事情。”
“先生請說。”
黎滿微微垂眸，擺弄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南唐有個紀將軍，他曾對我有恩，他有一女，如今身患重病，你幫我送一些藥過去，同時，他的女兒馬上就要出嫁了，你過去作爲她的丫鬟，幫她幾個月，深宅之中破多算計，在將軍府長大的女孩子，只怕是應付不過來。”
黎滿若當真能救了她的病，幫她這點忙，自然也是應該的，沈宜安當即就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