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嬪的病還是不見好,但是也不見壞。
有時候皇上去看她,她也會給沈宜安和何意悅說幾句好話,說是自從她們兩個來了以後,她的身子爽利了不少。
只是姚嬪看着,還是有幾分虛弱。
她每日像是完成任務一般,見一眼她們兩個,也就算了。
於是何意悅便獲得了從七歲開始最爲悠閒的一段時光。
從前她在家中的時候,總是早早就被何溫遠給喊起來學習兵法或者是練習武功,沒怎麼睡過懶覺。
上戰場的時候更不用說,就連嫁到寧侯府去以後,日日有林玉娥和林曉彤在,她也沒過過什麼安生的日子。
而且自打進宮以後,她和鄭如秩見面的機會倒是比以前更多了些。
鄭如秩從前也不是個喜歡進宮的,他多年來在何溫遠的手底下打拼,也做出了一點成績,在朝中也有個不大不小的官。
如今南唐的武將青黃不接,像是鄭如秩這個年紀的貴門公子基本都是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二世祖,指望他們上戰場是想都不要想了。
而那些對於自己的兒子要求嚴格,寄予厚望的家庭,也基本都讓自己的孩子走了更爲穩妥的文官之路。
畢竟這些人家家裏也不缺錢,又有關係,縱然同等官階下,武將的俸祿能比文官高出一倍還有餘,可他們還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何意悅再怎麼說也是個女人,她能力高超,但並不意味着李成利會優先考慮她。
所以鄭如秩未來的路,肯定會十分坦蕩。
這段時間,鄭如秩進宮的次數也不少,回回都會讓太監去後宮找了何意悅,他拎着酒,二人在前庭找一處不引人注意的小宅院,偷偷喝一會兒。
後宮的日子實在是讓人憋悶得難受。
沈宜安這樣的還好,從前她被楚和靖禁足,早就習慣了這種不和人來往的日子,但是何意悅卻是個安靜不住的主兒,叫她這樣天天憋在屋子裏,比叫她死了還難受。
她倒寧願帶着三千人馬闖進敵方五萬大軍裏頭,然後取敵方首領的項上人頭。
不過好在,有了鄭如秩。
於是鄭如秩進宮,便成了如今何意悅生命裏頭,最爲盼望的一件事。
不過雖然是一起喝酒,鄭如秩也不會像是從前一樣,由着何意悅的性子。
戰場上酒都是稀罕的東西,縱然是想喝,也是不能儘性的。
而他們在臨泗的時候,多半都是打完一場仗回來的時候,暫時不會有什麼事情,所以就算是喝到酩酊大醉,也就是一覺睡過去,第二天中午也就好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何意悅住在宮中,若還是像從前一樣,喝得醉醺醺的回去,難保不會被人說什麼。
於是鄭如秩每次都不多帶。
每次他一來,何意悅就巴巴地看着他手裏的東西,然後打開以後,回回都罵他小氣。
“我說鐵子,你如今俸祿也不少了啊,還這麼小氣做什麼,攢錢娶媳婦啊!”何意悅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偏頭看了看罈子裏只剩下一個底了,便不滿地嘟囔道。
鄭如秩驟然紅了臉,好在一陣穿堂風吹過,讓他面上清涼了不少。
娶媳婦?
他還沒有想過。
也許到了年紀,每個人都是要婚嫁的吧。
可是除了何意悅以外,他暫時還不想對其他的女人好,所以還是不要娶妻了吧。
不然也是耽誤了人家姑娘。
何意悅沒察覺到鄭如秩的異樣,只仍舊眼巴巴地看着那點酒。
鄭如秩給她倒了半杯,又把剩下的半杯倒在了自己的杯子裏。
“哼!”何意悅微微咬牙,“小氣死你算了!”
“你可慢點喝,這就是最後的了,喝完就……”
鄭如秩的話還未說完,就見何意悅一仰頭,那大半杯酒就都落了肚。
冬日裏的太陽明晃晃得,雖然不暖和,但是卻亮堂得很。
可就算是再亮的太陽,也比不得何意悅的這一雙眼睛。
鄭如秩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去茶樓的時候,聽到說書先生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因爲見過你的眼睛,所以這世上萬千風景、如畫江山、日月星辰,全部都沒了顏色。
你一笑,我才知道,我這左胸腔裏頭的心臟日夜跳動,到底是爲了什麼。
“沒什麼。”鄭如秩拿着酒杯,微微偏過頭去。
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想着自己以後有機會,一定要把這句話說給何意悅聽。
可是這一刻,光是想想,他就覺得臉熱。
他怎麼能有這麼酸溜溜的想法呢?
若是他說了出來,何意悅定然是要嘲笑他了。
正當鄭如秩出神的時候,何意悅忽然朝他撲了過來,直接就搶過了他手裏的酒杯。
鄭如秩還沒反應過來,身體下意識就做出了格擋的動作。
何意悅閃身去躲,這一刻鄭如秩才反應過來朝自己撲過來的人是何意悅,又趕緊收回了攻勢,整個人都往後倒去。
何意悅下意識就要去拉他,結果反而重心不穩,摔在了他的身上。
鄭如秩伸手攬住了何意悅,兩個人一起摔在了牆頭上。
何意悅趴在鄭如秩的身上,手中酒杯一歪,酒就灑出來了一點,她趕緊伸嘴去夠,喝了兩口,滿意一笑。
這牆頭不寬,她這樣扭來扭曲,鄭如秩很怕她會摔下去,便一直護着她。
二人抱在一起,縱然是冬日裏,卻好像溫暖得很。
從前在軍中的時候,沒多少東西,大家也不會互相嫌棄,有時候打了兔子,都是你咬一口我咬一口的。
可不知道爲什麼,鄭如秩此刻看着何意悅就這樣就着自己的酒杯喝酒,臉又紅了紅。
何意悅將原本屬於鄭如秩的那大半杯酒也搶到了肚子裏,心滿意足地爬了起來。
她微微眯着眼睛,臉頰上有幾分紅,想來是喝酒喝多了。
“叫你少喝些,你還不聽。”鄭如秩坐直了身子,趕緊轉移了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畢竟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
若是再抱一會兒,只怕何意悅就會發現他的不對勁了。
何意悅輕輕“嗯”了一聲,二人皆是不言,一時間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何意悅忽然道:“那個……時候也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說完,她就從牆頭上跳了下去。
鄭如秩忽然有幾分不安,不知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惹到了何意悅。
她不是個小氣的人,斷斷不會因爲自己帶的酒少而生氣。
那麼,是因爲自己剛剛抱她了?
還是因爲她已經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是因爲她知道他喜歡她了嗎?
他是不配的,便是喜歡也只敢在心裏想想罷了,若是宣之於口,只怕是髒了她。
鄭如秩心裏亂成一團。
他望着何意悅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話如果今天不說,那麼往後只怕也沒機會說了。
“老三!”
他忽然喊住她。
何意悅回頭。
“那個……我……”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鄭如秩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何意悅逆着陽光站着,大片大片的陽光從她的背後掃過來,耀眼到讓鄭如秩睜不開眼睛。
“那個……我……我……我明天還帶酒來,好嗎?”
何意悅,我知曉我不配喜歡你,但請允許我繼續留在你身邊。
何意悅點了點頭,“好。”
過了一會兒,她又道:“多帶點。”
鄭如秩還沒來得及說話,何意悅便轉身,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