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嬰隻立在那裏沉默，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他想起自己剛剛和杜玉宛一起從雪山上下來的時候，見到沈宜安的情景。
那時候，他不記得她了。
可是心臟漏跳一拍的感覺，他到現在都無法忘記。
也許再重來一千次，他也還是會喜歡她。
“走吧，”他道，“去看看。”
那一刻，他彷彿想通了。
何必執着於從前的記憶都是別人講述這件事呢，何必非要和從前的燕嬰割裂開呢？
從前的燕嬰喜歡沈宜安，如今的他，也還是喜歡。
燕十七歡歡喜喜跟在後頭。
可大約是因爲燕嬰在路上耽擱的時間太久了，等他和燕十七到的時候，沈宜安已經和秦扶桑出門了。
燕十七當即就看了他一眼。
昨天他才邀請沈宜安一起進宮被沈宜安拒絕，今天她就跟着秦扶桑出門了？
燕十七實在是怕他生氣。
“世子……”燕十七想了想，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臉色道，“其實沈小姐對您肯定是一心一意的，她與宣王相識已久，出門一起說說話也是正常，您也不必太……”
燕十七說着話，頭上冷汗順着眼角滑落下來。
沈宜安和世子，爲什麼非要一波三折呢？
連帶着卿羽對他的態度都不太好，他都不知道要怎麼哄纔好了。
燕嬰沒說話，只是盯着沈宜安的房間看。
頭頂上掛着明晃晃的大太陽，卻又有星點雪花打着轉落下來，分外好看。
“對了世子……您剛剛離開的時候邊關寄來的那封信您還沒有回覆，要不要回去瞧瞧？”
燕十七幫燕嬰找着事情做。
近來邊關還算平穩，雖然也發生了不少事情，但也算是還好，沒有什麼大事。
他緩緩搖頭，“走吧，我們也出門。”
“啊？”燕十七一愣，轉瞬才反應過來，“可是世子……我們也不知道小姐他們去了哪裏……”
燕嬰沒再說話，徑直往外走去。
等到面前真的出現沈宜安和秦扶桑身影的時候，燕十七纔算是愣住了。
這……
難不成自家世子其實能掐會算？
元豐城這麼大，他居然這麼快就能找到沈宜安。
像是看出了燕十七的疑惑，他也只是輕聲道：“我只是覺得，她就在這裏。”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在牽引，我聽見心臟說話的聲音。
燕十七要往前走，卻被他攔住。
“世子？”燕十七有幾分疑惑地看他，“我們不要上去和小姐同行嗎？”
他站在那裏，定定地望着前頭的兩個人。
沈宜安與秦扶桑皆是恪守規矩的人，倒是沒有什麼過分親密的舉止。
他們倆不知在說些什麼，看起來好像是很開心的樣子。
燕嬰倒也沒有生氣，只是那樣看着，彷彿在看一個久違重逢的故人。
沈宜安其實今天精神還是有點不好，但是秦扶桑登門來邀請，她倒也不好意思拒絕。
只是走在路上，她都覺得自己睏倦難當，也只是強打着精神和秦扶桑說話而已。
好在剛剛秦扶桑提起了楚沉瑜的孩子秦長寧，她倒是喜歡聽的。
那個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孃親，偏偏父親也是個冷漠的性子，好在還有秦扶桑照料，秦岐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孫女也還算是不錯，秦長寧年幼無知，倒也好過。
就在這時候，斜裏有一輛馬車衝出來，那車伕像是控制不住繮繩，隻眼見着就朝沈宜安撞了過去。
燕嬰來不及多做反應，當即心下一緊，就衝了過去。
秦扶桑瞪圓了眼睛，無比慌張，一把扯過深淵，就往自己身後拽去，反而是讓自己朝着馬車過去。
人潮擁擠，危難時刻四散逃離，秦扶桑握住沈宜安的手被人擠掉，自己卻撞到了馬車上。
秦扶桑的後腰被狠狠撞了一下，整個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疼痛貫穿全身，他一時間眼前一黑，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了。
燕嬰從遠處跑了過來，從秦扶桑身邊擦肩而過，他卻並未看到。
當他恢復知覺的時候，也是第一時間就往沈宜安那邊看去。
可是沈宜安卻不見了。
秦扶桑當即就是一驚，面色更蒼白幾分。
燕十七緊隨燕嬰之後，也跟了過去。
他一把抓住燕十七，問道：“沈宜安呢？”
燕十七神情慌張，“不知道，剛剛我和世子也未看清，那輛馬車擋住視線，一晃眼的功夫，小姐就不見了！”
他驟然握緊了拳頭，像是握住了一把風。
他與燕十七都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往燕嬰追隨而去的方向跑去。
良久，二人才在一處街拐角發現了一無所獲的燕嬰。
“沈宜安呢！”
燕嬰驟然紅了眼睛，如一陣風一樣撲了過來，抓住秦扶桑的衣領，就將其按在了牆上。
秦扶桑自幼身子孱弱，身手自然是比不得燕嬰，剛剛他又被馬車撞了一下，跟着燕十七跑了這麼久本就是疼痛難耐渾身沒有力氣，此刻被燕嬰壓制，腰上的傷再度被撞了一下，登時冷汗直流。
他面色慘白，嘴脣也是毫無血色。
“你將她帶了出來，她現在人呢！”
燕嬰抓住他的衣領，厲聲嘶吼着。
秦扶桑此刻已經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額上豆大的汗珠撲簌簌往下落着，張了張嘴，痛苦的喘息聲卻先從嘴角逸了出來。
“如果沈宜安出了什麼事情，如果……”燕嬰捏緊秦扶桑的衣領，往日裏總是多情裏帶着三分薄情的桃花眼此刻卻一派冰冷，如寒冬陡至，片片飛花化成冰刃，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我要你和整個秦國來陪葬。”
如今秦國的勢力已經算是大陸最強，但北燕兵強馬壯，卻也不輸。
況且威武王府本就是多年驍勇，如果燕嬰真的發了瘋，倒是能和秦國拼個你死我活。
他已經渾然忘卻了從前的事情，不記得那些年的初見，不記得她狼狽時，他擁她入懷的場景。
不記得他對她的維護，對她的心疼，不記得那些年來，他等在身後，等她回頭。
這段時間她陪伴在他身側，他沒覺得她有多麼重要，可是這一刻，她忽然不見了，他眼見着她消失在大街上遍尋不得，才忽然發現，原來對他來說，沈宜安是這樣重要的一個人。
重要到，她消失了，他恍若心口被人活生生挖掉一大塊，冷風穿過胸膛，他想抓抓不住，想逃逃不出。
我愛你這件事，山川可見，日月皆明，唯我不知。
燕嬰鬆開秦扶桑，甩了袖子離開。
秦扶桑沒了力氣，一下子癱軟在地，後腰上的傷再度在粗糙的牆面上摩擦而過，他近乎暈厥。
燕十七將其扶了起來，“宣王爺，您還好吧？您別生氣，我們家世子也是因爲小姐失蹤，擔心之下才情緒失控的，您多擔待。”
“本就是我不對……”秦扶桑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如果她真的出什麼事情的話，我也絕對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燕嬰獨自一人離開，燕十七也是擔心得很，但是看着秦扶桑這隨時都要昏過去的樣子，他也不能不管。
如今秦扶桑可就是秦國的命根子，要是在北燕出了什麼事情，引起了兩國交惡，那可就是大罪過了。
燕十七還是先將秦扶桑扶了回去安頓下來，然後纔出去找燕嬰。
不過燕嬰沒多久就回來了。
回來以後，便下令將元豐城戒嚴，搜尋沈宜安的下落。
一旦被他找到是誰做的，便要剝骨抽筋一泄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