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沈宜安纔剛剛表明了彼此的心意,就開始一起出遊,對燕嬰來說,還算是一件比較快樂的事情。
這一路山川秀麗,樣樣都是他沒見過的光景,他覺得有幾分熟悉,可是卻又想不起來。
他從前恨抗拒自己和從前的燕嬰有什麼牽扯,可是如今,他卻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失去的那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元豐城離楚國倒也不算是特別遠,只是他們臨近除夕的時候出發,等到了楚國的時候,正月也過了一半了。
他們只在路上過了一個匆匆忙忙的春節。
除夕那天他們被雪堵在一個小村子裏面,這裏人家甚少,根本買不到什麼東西。
燕嬰利用美色從鄰居家騙來了一隻雞和幾個土豆,臨走的時候在案板下面壓了一點碎銀子,那家的姑娘只盯着燕嬰的傾世容顏看,一時間愣了神,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動作。
等到自己的父母回來見到雞少了一隻要揍她的時候,才發現了銀子,算是免了一頓毒打。
被楚和靖囚禁的那幾年,卿羽和沈宜安都學會了自食其力,卿羽的手藝也就是在那幾年練出來的。
她用燕嬰帶回來的東西做了香噴噴的一頓飯,燕十七吃了四大碗米飯,還要去盛的時候被卿羽橫了一眼,便委屈巴巴坐了下來,摸着自己的肚子眼巴巴看着她。
她看向沈宜安,道:“小姐喫飽了嗎,要不要再來一碗?”
沈宜安看了燕十七一眼,笑了一聲,“你只叫他喫就是了,他白日裏還要趕車,辛苦得很,你這湯味道很好,我還要留着肚子多喝一碗。”
卿羽這才同意燕十七去盛飯。
燕十七一邊往嘴裏扒着飯一邊想,可能自己這輩子在媳婦的心裏都越不過沈宜安的地位去了,真是越想越難受,彷彿只娶了半拉媳婦,還是小半拉。
不對,還沒娶到手呢……這麼一想,燕十七更難過了。
正月十八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了楚國的京城。
站在城門口的時候,沈宜安擡眸往城牆上看去。
小的時候,父兄出征,她便很喜歡站在這城樓上往外眺望,想着不知哪一日,父親和哥哥就會忽然回來。
後來,她嫁給了楚和靖,吵架的時候,她就會跑到城樓上往外看,風吹過她臉頰的時候,她也曾後悔過。
她不知道自己嫁給楚和靖到底是不是個錯誤,可是要分開,她也捨不得。
十幾歲時的愛情,乾乾淨淨,熱烈張揚。
楚和靖還來接過她一回。
她背對着楚和靖站在上頭,聽到有人上城樓的腳步聲,猛地回過頭來,就撞進了他的眸子裏。
獵獵的風鼓起他的衣角,他薄脣緊抿,朝沈宜安走過來。
“回去吧。”他對她說。
就這麼一句話,沈宜安所有的怨氣全部都消失不見,她乖乖跟在楚和靖的後面往回走,甚至還在踏進家門的時候小小聲和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那時高傲,還從不曾對誰低過頭,只有楚和靖是個意外。
那天是顧筱菀在宴席上故意找她麻煩,言語之間對沈家多有不敬,她實在忍不住,先是和顧筱菀對罵,還差點動了手。
那時候沈宜安想,難怪楚和靖氣紅了眼睛,他最是個看重臉面的人,她這樣放肆無禮,想必又要叫他被人嘲笑了。
所以她還是道了歉。
只是她不知道,那時候楚和靖上城樓接她的時候,有多想抱抱她。
他看着她的背影,內心懊惱不已。
他也想做一個護短的夫君,不管自家娘子做了什麼,總是對的,更何況,本就是顧筱菀無禮在先。
可是他不行,他只是楚國的一個無能王爺,稍微有點權勢的大臣,都可以踩到他的頭上來。
他無力和顧家抗衡,而當時,楚匡義也一直在找沈家的茬,他不能讓沈宜安在其中牽扯過多。
他先罰了她,旁人就沒話說了。
那時候他恨死了自己,如果他沒有娶沈宜安,如果沈宜安嫁給了別人,一定不用受這樣的委屈。
可是他也是真的捨不得鬆開手,每次見她的時候雖然要板起臉,可他心裏卻是快活的。
她是他暗黑無涯生命裏,唯一的光。
只可惜,他還是把這束光給弄丟了。
沈宜安和他說對不起的時候,他驟然紅了眼睛,幸好她走在他身後,沒有看見。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纔對啊……他在袖子裏將自己的拳頭握緊,恨自己此生竟這般無能。
他連一句對不起都說不出來,於生活和愛情,他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他不知如何迴應沈宜安的那句話,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擁她入懷,只好假裝沒聽到。
但就算是這樣,沈宜安也開心了好幾天。
如今想來,都是前塵往事了。
這些細節,沈宜安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楚和靖派了人來接他們,他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任由別人揉圓搓扁的靖王爺,他已經是大楚的攝政王了。
燕嬰握着沈宜安的手一道往裏走。
來迎他們的太監是宮裏的老人兒了,並不像是影一一樣,總是板着一張臉。
那太監面上的皺紋笑起來的時候堆在一起,像是皺巴巴的花朵。
他彎着腰道:“小姐,攝政王一直惦念着您呢,如今您來了,便好了。”
沈宜安垂眸,良久後才問道:“楚和靖他……身子如何了?”
那太監聽到沈宜安直呼楚和靖的名字便是一愣。
便是他病重,在大楚也是可以叱吒風雲的人物,從沒有人敢對他不恭敬。
但是想到楚和靖曾吩咐過一定不能悖逆沈宜安,太監便也只是笑笑,道:“自打入了秋攝政王身子便不大好,入了冬更是病得嚴重,但想來小姐您去瞧過了,攝政王也會好些。”
說着,他還擡頭看了燕嬰一眼。
他在宮裏多年,早就混得人精一樣,楚和靖身居高位卻不近女色,這心裏,定然是藏着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