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開朗之處，有一個比楚希安還要小一點的男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那裏看着他們。
從他身上的穿着能看出來，他就是當今皇上，楚揚。
楚揚在楚匡義的兒子裏算不得優秀，但楚匡義也實在沒有優秀的兒子，當初好多人都覺得楚和靖選了楚揚，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把整個楚國收到自己的懷裏。
而且楚揚自幼身子就不好，差不多是抱着藥罐子長大的，如今，卻是楚和靖走在了他的前頭。
“你認得我？”沈宜安有幾分驚詫。
楚揚抿脣，似是有點膽怯，說話的聲音如同蚊子哼哼，“我見過您的畫像，在……叔父那裏。”
說完，楚揚像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別過頭去，只匆匆掃了一眼沈宜安身邊的燕嬰，就不敢再看了。
“如今也快到了晚膳時分了，皇上怎麼還在這裏？”想來這楚揚是跟着楚希安一起下學的，這眼看要喫飯了，他卻躲在這裏。
沈宜安想起，自己從前也是不想被人找到的時候纔會跑來這裏，她雖然不知道楚揚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但是想來，也許也是一樣的心境？
楚揚抿脣，輕輕搖了搖託，身上彷彿負擔着他這個年紀承擔不起的重量，所以小小年紀，背就有點彎，看着就讓人心頭壓抑。
“我不想回去。”他小聲開口。
他做皇上，也有一段時間了，卻還是一口一個“我”字自稱，並不稱“朕”。
想來外界傳言不虛，楚揚的確是個膽子小的。
“皇上還是早點回去吧，不然底下人也該着急了。”沈宜安恨透了楚匡義，卻也無法將這種恨意轉移到楚揚這種小孩子身上，饒是如此，她也無法對楚揚表現出過多的關心，所以面對他的時候就有幾分尷尬，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他們纔不會擔心。”
楚揚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輕得幾乎像是蚊子哼哼，沈宜安也只做是沒聽到。
他在皇宮裏的日子不好過，這一點，沈宜安當然知道，可是她也沒有立場去寬慰或者是替他出頭，楚揚在她面前說這種話，就相當於白說。
不過楚揚大約也只是隨意發泄了一下自己的委屈，沈宜安沒接茬，他也沒有繼續說。
眼看着她要帶着燕嬰往外走，他忽然又在後頭喊道：“沈小姐！”
沈宜安頓足，卻並未回頭。
“沈小姐……”楚揚小心翼翼開口，“叔父怎麼樣了？”
楚和靖在楚國的地位極其高，楚揚甚至都要喚他一聲叔父。
“皇上如若擔心，爲什麼不自己去看看呢？”沈宜安轉過頭去，看向楚揚的眸子裏還帶了幾分溫柔。
楚揚怯怯開口，“叔父身子不好，又要處理許多事情，我幫不上忙，恐耽誤叔父時間反而不好……”
燕嬰回眸，桃花眼挑住了無限風姿，“皇上多慮了，攝政王十分關心您，您要是多去看看，攝政王也好得快一些。”
那一刻，燕嬰清楚看到，楚揚的眉頭輕輕跳動了一下，不過轉瞬，他就又變成了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燕嬰和沈宜安一起出去，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忽然笑了一聲，“這就是外界傳言，楚匡義那個無能的兒子？”
想到剛剛楚揚的樣子，沈宜安就渾身不舒服，她原本還想着上一代人的恩怨不應該由楚揚這個小孩子來承擔，可是如今看來，有其父必有其子，楚揚比之楚匡義，倒也好不到哪裏去。
況且，楚匡義像是楚揚這個年紀的時候，恐怕還沒有這麼多壞心眼。
他今日躲在這裏大約是無意，但自從看到沈宜安和燕嬰以後，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那都是算計好的。
沈宜安看着他，就像是站在高處俯瞰一個跳樑小醜，他自以爲自己步步算計，其實每一步都在沈宜安的眼皮子底下。
她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想來，楚和靖叫你帶着楚希安離開，只怕是也看清楚了這個楚揚。”燕嬰道。
沈宜安點了點頭。
楚揚的這點小手段，在楚和靖的眼裏自然是不夠看的，但是楚希安卻自幼純良，他沒什麼心眼，只怕是等到楚和靖去了以後，他鬥不過楚揚。
帶楚希安離開也好，這喫人的皇宮噁心的楚國，沈宜安再也不想回來了。
沈宜安和燕嬰回去以後，楚希安已經在那裏等着了，他和楚和靖只說了一會兒話，楚和靖就累了，先行睡下，他便過來等着沈宜安了。
沈宜安趕緊吩咐人端了飯菜上來，楚希安只小口小口地喫着，一言不發。
沈宜安和燕嬰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忽然，楚希安端起碗來，擋住了臉，快速往嘴裏扒了幾口飯，喉嚨裏發出了星點聲響，像是小獸在嗚咽。
“希安？”沈宜安心頭一緊，趕緊喚他。
楚希安將碗放下，緩緩搖了搖頭，笑道：“沒事的，姑姑，這飯菜真好喫。”
他眼眶有點紅，卻是沒有淚水。
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學會了隱藏自己不開心的情緒。
因爲這種情緒會傳染到身邊的人呢，他不想做會叫別人不開心的人。
見他好像真的無事，沈宜安才放下心來。
“姑姑，父王叫我問問你，咱們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你……不再在楚國留一段時間了嗎？”沈宜安艱難開口。
對楚和靖父子來說，這一別，便是訣別，此生再也不會見面了。
楚希安緩緩搖頭，“不了，父王說，姑姑和世子要早點把喜事辦了纔好，況且我早點去，也能早點回來。”
話說到後面，楚希安又低下頭去。
只是那一刻沈宜安聽了他的話心裏也很不好受，所以就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
“也好，那就準備下吧。”沈宜安轉頭去看燕嬰，燕嬰也頷首。
等楚希安走後，燕十七才悄悄過來道：“天吶，我可從來沒見過這種小孩子，這明明是楚國的皇宮，可他卻彷彿是來做客一樣，一步都不多動，我叫他坐下他都推辭了好幾次，那些茶水糕點更是一點也沒動。”
聽得此言，沈宜安又忍不住心疼起來。
楚希安還在楚國已經這樣，等到了北燕，還不知道要拘謹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