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景龍扶起對他鞠躬的莫遠,老實說,他骨子裏還是很不習慣日本人這見面鞠躬的習慣。更何況,對方應該是董邪很好的朋友。

    “要不你們也一起來用午膳吧?”

    “不必,我們有自備乾糧。”莫遠現在哪裏有半點食慾,他只想要了解昨天董邪和董凝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北山景龍看得出,現在的莫遠,情緒相當急促,臉色也相當不安。

    “好,我知道了。”

    北山景龍其實也不怎麼餓,和侍女說明了一番,幾個人就前往了附近的一個平素用來招待外賓的房間。

    這兩天,他實在是有些疲憊了。坦白說,其實如果不是想要見妹妹景凰,他也不想回到這裏來,也不希望在這裏舉辦婚禮。

    這個地方的人,每一個都不正常。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了莫遠手上的手機的手機殼,忽然愣住了。

    “這是?尼萊洛加樂園的哥特小鎮周邊?”

    “嗯,是啊,怎麼了?”

    莫遠有些愣住了。這東西怎麼了?

    尼萊洛加樂園是一個發源於歐洲的主題樂園,就在s市。和給人帶來夢幻和童真的迪士尼樂園相反,尼萊洛加樂園表現的是歐洲的恐怖哥特文化。不過,哥特文化這種陰鬱中隱藏的唯美風格卻對情侶有着致命吸引力,就好像現在許多年輕女孩酷愛俊美帥氣卻又皮膚慘白的吸血鬼們談戀愛一樣。因此,尼萊洛加樂園被譽爲s市情侶約會聖地第一名。

    “沒什麼……”北山景龍盯着那手機殼看了一眼,在心中嘆了口氣,說:“走吧。”

    北山景龍骨子裏是個極度文青的人,小時候他就特別喜歡《雪國》《金閣寺》之類的小說,尤其《金閣寺》,他都不記得自己讀過多少遍。所以,他也對歐美哥特文化也一樣頗有涉獵。他的小說《死蟲》就融合了他這種對日本死亡文化和歐美哥特風格的理解。而後,他愛上了出演《死蟲》女主的母紫衣。而後,他們也一起去過尼萊洛加樂園。

    當然,這已經是過去式了。但毫無疑問,母紫衣曾經是他付出全部熱情的摯愛之人。他可能也不可能再像愛她那樣,再去愛一個人了。

    ……

    時間,過得很快。

    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北山景凰正獨自一個人待在書房內。她頭頂的天窗上,依舊不斷經歷着雨水的沖刷。

    她此時開着檯燈,正在看這本《金閣寺》。那麼多年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翻開紙質書是什麼時候了。

    “真的是這本書……”

    翻着翻着,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即使是現在,幸枝姨媽去世時候的樣子,她依舊可以記得清清楚楚。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聽到頭頂的天窗,發出了似乎有什麼人在敲擊的聲音!

    她立即擡起頭來!

    可是,屋頂的天窗玻璃,什麼也沒有。

    “剛纔那聲音……是下雨的聲音嗎?”

    北山景凰有點害怕起來。

    她低下頭,繼續看着眼前的書本。剛剛又翻過了一頁,驟然間,同樣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來!

    這聲音,讓她只感覺到毛骨悚然。

    怎麼回事?

    她死死抓住手上的書本,面色都開始抽搐起來。這一次,她不敢再擡起頭來了。

    這是個怎樣的地方,她清楚得很。

    又過了一會,頭頂的天窗,又發出更加清晰的敲擊聲!

    這絕對……不會是下雨的聲音!

    陰暗寂靜的書房,此時變得毛骨悚然。而現在,大多數人都聚集在絡新婦館,這個地方,現在也只有少數人在。

    “不……”

    她抓着眼前的書本,喃喃低語着:“幸枝……姨媽……求求你……求求……你……”

    在距離自己所在的這個屋子不遠處的地方……就是姑獲鳥館。埋葬着幸枝姨媽的那棵櫻花樹,就在那裏。

    她就長眠在那裏。

    時至今日,她都記得那時候,外祖父看到姨媽屍體的時候的表情。她第一次見到外祖父流露那樣的表情。

    那是恐懼。

    本以爲絕不會在外祖父臉上出現的表情。

    “她怎麼可以……死在祖屋外面???”

    那時候,景凰就明白了。外祖父在意的不是姨媽的死,而是她死亡的地點。正如對姨媽而言,她從來不畏懼死亡,只是在選擇合適的死亡時間罷了,而她死亡的地點,一定是在神社祖屋內。

    那之後,她強烈要求離開神社生活。最終,外祖父勉強同意,並安排了人在東京負責照顧她。原本母親很希望將她接到中國去生活,但外祖父始終強烈反對。

    至於外祖父爲什麼對於姨媽死亡的地點如此執着,原本她不明白,但是現在,她已經有些明白了。

    這時候,那頭頂的聲音停息了。

    景凰的額頭開始涌出一滴滴汗珠來。

    她勉強支撐起身體,然後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剛走出屋子,她就踉蹌地差點跌倒在地上。

    她要快一點離開這裏。

    走在走廊上,她只感覺到腳步都很沉重。

    此時此刻,她只感覺腦子一片空白。

    “景凰小姐?”

    她在走廊拐角遇到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老人看起來有八九十歲了,甚至話都說得不太利索。而他的手上則是有着非常嚴重的燒傷。

    “你要去哪裏?”

    眼前的老人名叫高木青江。青江先生是這裏年事最高的人,應該比外祖父年齡還偏大一些,從高外祖父那個時代,就開始侍奉北山家。

    他手上的傷疤實在是觸目驚心,而景凰知道,他受傷的時間,是在昭和二十年。

    而昭和二十年這個年份對日本來說意味着什麼,每一個日本人都很清楚。

    那一年,外祖父的家人,幾乎全部都在空襲中喪生了,而青江先生則是勉強逃過一劫,而手上這傷痕也永久保留了下來。

    小時候因爲害怕青江先生手上的傷疤,她和這位老管家不太親近。不過後來回到祖屋的時候,她偶爾會聽青江先生提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青江先生時常提起當初外祖父那一輩的事情。外祖父的兄弟很多,而和外祖父最親近的,就是他的長兄。然而,他那位長兄卻是一個逃兵。外祖父的兄長不願意去繼續無意義的拼殺,於是外祖父的父親,也就是景凰的高外祖父將他藏到了位於東京一所祕密宅邸內,青江先生則負責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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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ima戰役結束後,東京開始遭受到一輪輪的空襲,b-29轟炸機將無數燃燒彈傾瀉而下,將這座城市變成了一座燃燒的煉獄。最終,外祖父的兄長。外祖父的父親和母親都被燃燒彈活活燒死。而其他在戰場上的兄弟們,也是一樣,甚至連全屍都沒有剩下。

    實在是諷刺。本來爲了逃離戰場而成爲逃兵的人,最終依舊死在了戰爭中。或許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這個家族的人都在骨子裏厭惡戰爭。戰爭只能帶給上層的政客利益,而對於普通的士兵而言,活下來纔算得上是勝利。如果當時戰爭繼續持續,也許北山家甚至會在戰爭中斷絕所有血脈,那麼如今的景凰也就不會存在了。

    但景凰聽青江先生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卻產生不了多少共情,甚至也不怎麼同情那時候的北山家。或許因爲她體內有着一半中國人的血統,以及從小就學習漢語,看中文書籍的關係。她不懂,青江先生也好,外祖父也好,反思的都是戰爭的失敗,而不是戰爭本身。

    就在這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了“嘎吱”的聲音。

    景凰緩緩回過頭,只看見書房的門居然開啓了!

    她睜大雙目,不敢相信這一幕。

    因爲她剛纔,明明已經將……房門關上了啊!

    那裏面,也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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