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樓春 >第七百三十四章 變故
    翌日清晨,冬雨霏霏。

    賈薔、黛玉皆一身白衣素服,立於蘇州城外,林家祖墳中。

    賈薔撐起一把油紙傘,站在迎風處,替黛玉遮擋。

    身後,數十親衛皆着黑衣,立於四周護衛。

    更遠處,商卓帶着十數人,將蘇州知府並同知、通判,另崑山、常熟、吳江、嘉定四縣知縣,悉數攔在林家祖墳外。

    林如海祖籍蘇州,如今家人回祖墳祭拜,蘇州父母官無論於情與理都要出面,照顧穩妥。

    即便商卓等人百般相勸,這些官兒仍堅持要在冬雨中等候。

    林如海宰執天下,他們這些人寧肯於禮節方面過一些,也絕不能失禮。

    畢竟,頂戴烏紗不過人一言而決之。

    婆子送來供品、紙錢、火盆,竹條紮成的掃帚、木鍬等物。

    賈薔親自動手,將賈敏墓周圍找出已經枯敗的荒草鋤乾淨,又添了新土。

    一邊動手,一邊絮絮叨叨……

    “岳母大人在上,小婿有禮了……”

    “小婿明歲就與林妹妹成親了,本該在蘇州大辦,只是先生如今當了宰相國事太忙,着實走不開,今兒就算給您老報一聲喜……”

    “您老放心,小婿生的相貌堂堂,英姿勃發,才華出衆,家資豐厚,還承襲武侯之爵,位高權重,實乃林妹妹不可多得之良配……”

    “呸!”

    本來一來此地,就默默流淚的黛玉,聽聞這些話先是目瞪口呆,隨即俏臉羞紅,忍不住啐笑出口:“好不害臊的傢伙!”

    賈薔連連搖頭道:“岳母大人,林妹妹鍾靈毓秀,蕙質蘭心,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更難得的,是心地善良純粹,恍若皎皎明月。她如今過的很好,有先生和小婿疼愛,必不受絲毫委屈。”

    說着,放下鍬和掃帚,將供品一一擺好,在火盆中燒起紙錢來。

    並回頭招呼黛玉道:“快來燒紙說話。”

    黛玉眼中含淚,可淚卻幹了。

    她還說甚麼,好話歹話不要臉的話都讓這廝嘟嘟嘟的說完了。

    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嗔怪了賈薔一眼後,也上前燒起紙錢來。

    賈薔見她不說話,便繼續笑道:“您老啊,在天上好好看着我們小輩過活,保佑林妹妹健康快樂,長命千歲。您老也別擔心我們往後不來了,且放心,我們必會常來看望您的。對了,先生還說,等他老人家完忙這幾年新政,就來蘇州老宅住着,常常來見您。等日後我和林妹妹有了孩子,也會常帶他們來與您老掃墓,讓您老瞧瞧……對了,林妹妹,先生先前不是還讓帶了一個物什麼?快拿出來燒給岳母大人。”

    黛玉小聲羞赧道:“你別亂叫人……真是……”

    好似賈敏果真看着她二人一般,卻還是回頭招了招手,讓紫鵑將東西送來。

    紫鵑捧盒而至,有些詫異黛玉居然沒哭的昏死過去。

    再瞧見賈薔看着她嫌棄的眼神,氣苦之極。

    黛玉寬慰了眼,接過木盒後讓紫鵑離去,然後猶豫了下,纔將木盒打開,露出裏面一個卷軸。

    賈薔問道:“打開麼?還是……直接燒?”

    眉眼跳躍,黛玉輕啐:“讓爹爹知道了,仔細你的皮!”

    不過,頓了頓又問道:“幫娘打開?”

    賈薔肚子差點偷笑破,面上嚴肅,點頭道:“當然!不然還讓岳母大人自己打開不成?”

    黛玉嗔他一眼後,輕輕打開了卷軸,露出一副畫,並一闕詞來。

    畫上,一女子於竹林下石几邊側坐淺笑,手裏握一方帕子,一卷書。

    這處分明就是鹽院衙門後宅西院竹林邊,而這女子的模樣與黛玉極似,連流雲髻都與黛玉一模一樣,卻成熟許多的。

    女子身旁不遠處,一年輕男子負手而立,意氣風發,從臉龐輪廓和眉眼看來,不是林如海又是何人?

    畫卷留白處題一闕詞,正是東坡居士那首《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明明是一闕熟的不能再熟的詞,可此刻賈薔、黛玉讀來,心裏卻難掩悲傷。

    林如海用情之深,着實讓人動容。

    看着泣不成聲的黛玉,賈薔輕聲道:“岳母大人,一定要保佑林妹妹長命百歲,保佑小婿九十九歲就好。我保證疼她一輩子,但最後這份相思苦,還請林妹妹獨吞了罷。”

    本來心都快碎了的黛玉聞言,先將卷軸放進火盆裏燒了,然後在賈敏墓前,握起秀氣的小拳頭,砸了賈薔三下。

    一刻鐘後,一架馬車出了墓地徑直離去,黛玉、紫鵑和隨行嬤嬤們先走。

    賈薔則去應對蘇州知府並四縣知縣。

    ……

    “朱知府、許知縣、何知縣、魏知縣、吳知縣,好意心領了。只是來前先生曾再三叮囑,絕不可驚擾地方,皇上那裏都給本侯下了嚴旨,讓本侯在外面不要隨意欺負人……”

    賈薔目光掠過諸多平日裏養尊處優,眼下快凍出腦花的官員,呵呵笑道:“總之,你們要是多和本侯接觸,禍多福少,本侯難得出京一回,就不牽連你們了。”

    聽聞賈薔之言,凍的三孫子似的蘇州知府朱聰拱手強笑道:“寧侯不愧武勳世族出身,說話做事幹淨利落。只是下官等愧爲林相爺鄉梓之地牧民之官,今日不能盡一份心,着實慚愧。來日進京,也難見相爺……”

    眼見賈薔臉色不耐煩起來,朱聰話鋒一轉,又笑道:“不過,相爺高風亮節,心疼我等地方官員,不忍我等勞動,慈愛之心,猶如高堂父母,下官等感激不盡。既然如此,等來日我等進京述職時,再於相爺門下請罪罷。”

    賈薔聞言,認真的看了這位躬身而立的朱聰兩眼,見其面不改色,說的心誠意真,不由甘拜下風,也不再說甚麼,拱了拱手,告辭離去。

    這位朱知府就一直面帶微笑,目送賈薔打馬遠去之後,才直起腰身,官威重新上身,目無餘子的自顧上了暖轎,擡着回府了。

    其他三位知縣也匆匆上轎遠去,卻有一個官袍看起來有些寒酸的知縣,看着賈薔漸漸遠去的方向,原本有些晦暗但堅毅的目光,變得明亮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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