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天剛明,賈薔難得睡一回懶覺,卻聽到叫起的聲音……
“老爺、太太,該起了。”
他睜開一隻眼,就看到紫鵑俏臉通紅的站在一旁,不遠處還站着平兒、李婧、香菱、晴雯。
或端銅盆、或拿帕子,或拿青鹽,或捧茶。
這就要開始立規矩,侍奉主母了。
而紫鵑之所以臉紅,是因爲某人沒穿衣裳也就罷了,被子也不蓋……
“唔,你們先去罷,我們再睡會兒……”
說罷,彷彿真的要再睡會兒,結果錦被裏鑽出一隻玉足來,“biu”一下踢在腿上……
賈薔哈哈一笑,對平兒等道:“太太面皮薄,昨兒晚上睡前就說過,家裏平時不必站規矩,果真要用你們,自會使人叫你們。從前怎樣,往後仍怎樣。你們果真變化了,反而相處起來不自在。去罷!”
平兒笑道:“太太雖寬宏大量,我等也要磕頭奉茶纔好。原不該莽撞進來,只是西府老太太她們在前堂候着,所以不敢不進來服侍。”
“哎呀!”
黛玉在錦被裏藏不下去了,忙坐起身,一張俏臉恍若牡丹般,真真如花似玉,看向平兒道:“現在幾時了?”
平兒笑道:“倒還早,辰時三刻。”
賈薔安撫慌忙要穿衣的黛玉道:“我讓老太太先回去……”
黛玉險些將“放屁”二字罵出,又見平兒等上前服侍着穿衣,先瞪了賈薔一眼後,同平兒、李婧笑道:“你們兩個各有一大攤子事忙,我這邊哪裏用得上?有紫鵑在就夠了,往常怎樣,以後還怎樣。”
李婧笑道:“再如何忙,今兒也必是要給太太奉茶的。”
黛玉昨兒晚上和賈薔聊天,知道李婧這兩天在忙甚麼,不無心疼道:“瞧瞧你,眼睛裏都是紅絲,熬了那麼久了,也還來湊這個熱鬧。”
李婧目光柔和許多,道:“敬了茶,就回去休息。”
黛玉無法,穿好了衣裳後,只能讓紫鵑取了椅子來坐下後,道:“就在這罷,完事快去歇息。”
黛玉知道李婧這幾天幾夜都在爲了昨天的親事奔波甚至殺戮,冒着多大的危險,心裏自然敬她三分。
都是爹孃父母養的,李婧也只比她大上幾歲罷了……
賈薔看着此刻的黛玉,嘴角揚起,目光寵溺中帶着驕傲。
心如赤金,便是如此罷。
黛玉坐正後,李婧、平兒等一道跪下捧茶,紫鵑接過後奉給黛玉,黛玉吃了一口,就催促道:“這可完事了,快去罷。”
李婧、平兒等起身笑道:“太太也忒心善了些。”
尋常當家太太,即便再省事好清靜,頭一日也少不得讓妾室們一刻不少的站好規矩,定好本分。
但李婧、平兒又明白黛玉不是因爲圖省事,只是心疼人,如此也就愈發心生敬意。
不好違拗她的意思,一道離去了。
等她們走後,黛玉輕輕呼出口氣,除了心疼李婧、平兒外,她着實還不大習慣,先前並不算多熟的人站她身邊服侍她,立勞什子規矩……
見她這模樣,賈薔嘿嘿笑了起來。
黛玉側眸看去,俏臉浮暈,嗔惱啐了聲:“穿衣裳!”
寧國府,寧安堂。
賈薔、黛玉並行入內後,見賈母、李紈、鳳姐兒、姜英並寶釵、湘雲、寶琴、三春姊妹俱在,尤氏、秦氏作陪,因而不無埋怨道:“這大清早的過來做甚麼?搶長壽麪喫麼?”
新郎新娘第一天早起的早飯,便是一碗長壽麪。
聽他這般說,衆人都笑了起來。
賈母、李紈、鳳姐兒等過來人看着黛玉面容桃花,眉角含春,也都暗自含笑點頭。
賈母道:“你老子娘不在,我便過來坐坐。喫你們一盞茶,也幫玉兒立立規矩。你們府上人不少了,難免有淘氣的。”
看了一圈又問賈薔道:“也是奇了,這當家太太都來了,你那些房裏人裝作不知道?”
賈薔笑道:“你可歇歇罷。”
黛玉笑道:“一早就在內堂侍奉起了,又是磕頭又是奉茶的,倒鬧的我怪不好意思,都打發回去了。又不是不認得,來立的哪門子規矩?”
賈母聞言面色舒緩下來,笑道:“便是再寬和,這頭一天也該她們立好規矩纔是。”
黛玉笑道:“原該如此,只是小婧整日裏幫薔哥兒在外面操持奔波,十分辛勞,平兒也在西斜街那邊做事,很是不易。所以就不必如此了,我也不大習慣。”
“來,老太太,喫茶。”
賈薔見賈母似心有不甘,還要傳授她的治家祕法,將几上一盞茶往賈母那邊推了推。
賈母生生氣笑,道:“你就這樣與我獻茶?”
黛玉嗔了眼,然後站起身來,賈薔只好跟着起身。
又見姊妹們都在掩口偷笑掩口偷笑,黛玉紅着臉,瞪她們一眼。
鳳姐兒笑眯眯的用托盤託了兩盞茶,道:“新媳婦給老祖宗獻茶了!薔兒,這一盞也沒人受,不如我來喫?”
賈薔:“……”
“邊兒去!”
黛玉橫眸啐道。
鳳姐兒“哎喲喲”“哎喲喲”的連聲驚笑,左右看道:“可了不得了!”
衆人大笑起來,賈母都大聲笑道:“賈家這麼多兒孫媳婦裏,素來數你霸道厲害,如今遇到個更厲害的罷?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張牙舞爪起來!”
鳳姐兒連忙擺手道:“可不敢了,可不敢了!給國公夫人請安,國公夫人萬福!來來來,我給太太奉茶喫。”
一衆賈家姊妹差點笑倒在地,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鳳姐兒,到底還是接過了茶,奉給賈母道:“老太太喫茶。”
賈母老懷甚慰,接過茶後,淺淺啜飲了口後,看着黛玉就紅了眼,道:“到今日,我也算了了最後一樁心事了。便是下去見了你娘,也好交代了。”
這猝不及防的一言,登時讓黛玉眼睛一酸,落下淚來。
衆人見之忙勸,賈薔埋怨道:“你老真是……”
話沒出口,被黛玉握住了胳膊,閉上了嘴。
好在還有鳳姐兒在這邊鳴不平:“可白服侍一場了!怎麼心裏除了孫子和外孫女兒,我們這些都成了白撿的不成?!放眼瞧瞧,哪個不是孫子,哪個不是孫女兒?你老不活到一千八百八,我們斷是不能依!爲了防備你老偏心,我也是要活到那會兒的,得盯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