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樓春 >第一千零一十章 韓琮罷相
    八月的京城,原應開始涼爽起來。

    正常年份到了中秋時節,就該添一件輕衫秋衣了。

    然而今歲,時至八月,仍是酷熱。

    武英殿內,韓彬、韓琮、張谷、李晗以及修養的一天能上值三個時辰的左驤俱在,面色都十分凝重肅穆。

    佈政坊林府的消息,終於傳至南海之畔,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傳了回來。

    毫無疑問,賈薔暴怒!

    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震怒!

    而選擇報復的方式,也比他們原先預想的更加激進,賈薔直接斷了海糧採買。

    原本採買回來的糧食,運到半路的都直接轉向小琉球。

    並且在比摺子回京早一天的時間內,德林號開始劇烈收縮。

    賈薔的確沒有反,但他選擇報復的方式,並不比謀反帶來的後果好幾分。

    眼下的德林號,已然成爲一個龐然大物!

    就京城而言,德林號控制着最大的車馬行,控制着最大的布行,最大的冰室,控制着數以百計的酒樓,控制着最大的牙行,控制着最大的送菜行……

    僅僅一天時間內,德林號麾下車馬行關閉,布行關門,冰室落鎖,所有的酒樓關門,所有穿梭於各個坊市的菜販收攤……

    好在,德林號從來不觸碰糧食,知道這是一條底線,所以糧米鋪子暫時不受影響。

    但是,德林號卻控制着足以和漕幫媲美的漕運船隊。

    眼下德林號漕運船隊所有的船隻都不在京城靠岸,在京的船也悉數離開京城。

    常聞人言,哪個巨擘跺一跺腳,神京城都要顫三顫……

    對許多人而言,這句話僅僅只是句話。

    但對賈薔而言,這句話就遠沒有那麼輕描淡寫了。

    德林號船隊的離京,帶來的後果是神京城絕對承受不起的。

    因爲漕幫被賈薔廢黜了大半。

    原本只是平分漕運,可這一年來,漕幫幫主丁皓聽從賈薔意見,大肆清洗漕幫內務懷有異心的林立山頭。

    雖然頗有成效,但漕幫的實力運力也是一路銳減,到現在,甚至勉強也只有當初三成實力。

    一旦德林號船隊罷工,而漕幫的運力跟不上,京城的糧價必會一日三漲,民心動亂!

    “他到底想幹甚麼?”

    左驤驚怒斥道。

    李晗嘆息一聲道:“他想要宮裏給個交代,朝廷給個交代,武英殿給個交代。”

    左驤皺眉道:“林府之事,我等皆痛心疾首。可是爲惡者已經被扒去青衿,除去功名,流放邊塞。還能如何?非要大開殺戒不成?”

    張谷沉聲道:“左相沒看賈薔送回來的那份殺氣騰騰的問罪摺子?人家第一就問武英殿到底存了甚麼心,爲何縱容京城對林相和他污衊詬罵多日?爲何縱容那些雜碎……士子,跑到佈政坊外去鬧事?

    第二問,問恪榮郡王李時,爲何在恪和郡王李暄阻攔驅趕鬧事士子時,反倒將李暄帶走,任由士子們繼續鬧場?甚至直接用了其心歹毒之激烈用詞。

    第三問,問皇上,即便高門大戶人家的奴才出去辦差跑腿,主子也會照顧好奴才的家人老小無憂。如今他爲國朝之事奔波操勞,與西夷洋番於海上血戰,九死一生辦下了差事,得到的就是這樣的恩賞?他自認爲他連犬馬都算不上,只不過一土芥!”

    即便先前都知道了這些話,可當張谷再複述一遍後,幾位大學士臉色都難看之極。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賈薔傳回的上書,已經可以直接說成是揭竿而起的反叛檄文了!

    “半山公,此事瞞不得皇上,終究還是要由皇上拿個主意。這件事,太大了。”

    李晗忽然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韓彬,苦口勸道。

    張谷亦道:“若叫此事一直順勢而下,怕是要出大亂子。賈薔現在遠在萬里之外,天高皇帝遠,朝廷眼下拿他並沒太多好法子。任憑他這樣發泄下去,今年辛辛苦苦維持到眼下的局面,很快就會毀於一旦。甚至真到了不忍言之時,以其性格之果決,果真謀反,也並非沒有可能。”

    韓彬嘆息一聲道:“一旦上奏與皇上,以皇上現在的性子,老夫怕會出現最壞的一幕。”

    左驤冷冷道:“元輔是否多慮了?別說賈薔不敢謀反,即便果真謀反,也掀不起大浪來,就憑一個德林號?眼下德林號看起來聲勢龐大,依附於它的外省巨室頗多,可一旦他起兵造反,那些人勢必立刻與他切割開來。天下大安,民心思定,此時謀反,必死無疑!這一點,賈薔未必看不出來。”

    韓彬側眸看去,問道:“賈薔敢賭上命運與他先生討個公道,秉用,你敢賭麼?”

    左驤聞言緊緊抿了抿嘴,沒有答話。

    這話一出口,將來是要負責任的。

    “如海公若能醒來,就好辦了。”

    韓琮輕聲一嘆,頓了頓又道:“元輔,還是上報天子罷。若只那兩百餘士子生員和我等,倒也不是沒法子處置。那些人通通扒去青衿,發配流放就是。我等……去林府磕頭賠罪也使得。可還事關四皇子,甚至還有皇上。拖下去,朝廷拖不起吶。”

    韓彬點了點頭,道:“走罷,去西苑,面聖。”

    ……

    皇城,西苑。

    龍舟御殿內。

    隆安帝躺在御榻上,瘦了許多的臉上,雙目有些凹陷,目光卻比原先愈發幽深冷漠,透過玻璃窗,眺望着外面的湖面。

    一頭原本僅有些許白絲的黑髮,不到半年光景,業已白透了……

    傷痛折磨人是一方面,最難熬的,是心裏的那一關……

    雖然被奉爲千古聖君,以萬金龍體替民擋難。

    可是,他依舊打心底裏不甘。

    他是在意萬民之苦,但那是爲了維護李燕皇室的萬世傳承,而不是真心爲了那些黔首百姓。

    若給他自身選擇,莫說京城百萬百姓,即便是再擴大十倍的人數之傷亡,他都不會用現在這樣的下場去換。

    不甘吶……

    隆安帝仍拒絕搬回禁宮中,也毫不遮掩對那處的厭恨和嫌惡。

    所以,就一直在西苑的龍舟上飄蕩着……

    “皇上,幾位軍機大臣求見。”

    尹後看起來愈發憔悴了許多,面色黯淡,曾經冠絕六宮的俏臉,歸於平凡,那雙國色天香的鳳眸,也失去了光澤,彷彿比隆安帝老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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