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賈薔在尤氏、尤三姐的服侍下,穿戴好王冠、王袍、王靴,隨後辭別李婧,一道前往城外青石碼頭。
賈母、薛姨媽、賈政、寶玉和薛蟠要到了……
郡王王駕鋪排開來,賈薔原並不打算招搖,因爲着實麻煩。
打傘的打傘,擎牌的擎牌,吹吹打打的還有一片……
實在是囉嗦。
只是尤氏告訴她,賈母等畢竟經歷了一遭牢獄,心神不寧,若無好事,怕是心裏難熬,何不講一次排場,也好壯壯膽魄,長長體面?
賈薔覺着倒也無不是之處,畢竟七十餘歲的老人了。
而且說到底,他能有今日,賈家這個武勳的身份招牌,是打了根基的。
不然憑他有多大的才能,也幾無可能走到今日。
人活着,總還是要多寬和些……
兩百親衛披甲執戈護衛前行,淨街開道。
不過在城門口,到底還是出現了些意外……
“這不是忠勤伯楊伯爺麼?”
賈薔於王轎內,聽到轎旁商卓提醒後,讓王駕暫停,落轎出來,看着重新走馬上任步軍統領衙門的忠勤伯楊華,目光清冷的呵呵笑道。
楊華看着一身王袍的賈薔,眼神複雜之極,儘管腿上如墜千斤力,可還是緩慢上前,抱拳禮道:“末將,參見平海王。”
賈薔呵呵笑道:“你這差事,是本王提議皇上安排的。”
楊華:“……”
賈薔笑道:“別不信。你這人啊,不負你忠勤伯之名。太上皇讓你去南邊兒拿我,你就傻不愣登的帶着一隊親兵就南下了。你果真不知道,你一入粵州我就會知道?你果真不知道此去是十死無生?
不,你在九邊打了大半輩子的仗,胡人狡詐如狼,你若那樣蠢,也不會活到今天。
你知道,但你還是去了。說明,爲了皇命,你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樣的品格,值得欽佩,也值得天家重用。
當然,本王也知道,你心裏怕早就當本王是國賊,恨不能替君除之。
只是,又知道這裏面複雜的事太多,沒有皇命,你不好動手。
沒關係,你且繼續等着就是。
只一點,你執掌步軍統領衙門,又提調巡捕五營,需公事公辦。
京營近來動靜不小,將舊的輪調出去好是好,可對本王來說,也有些不好。那就是舊的京營已經被本王殺怕了,殺的膽寒。新進的呢,還不知滋味。保不準就有想瞎了心的,想對賈府動手。
所以我提醒你一聲,若有人想不開尋死,妄圖衝擊寧榮二府,妄圖衝擊賈家的人,哪怕是一個下人,妄圖攻擊佈政坊林府……本王必唯你是問。”
讓楊華復位,還真是他的提議,以安撫朝廷之心。
提兵北上進京的後果也確實惡劣,反噬不輕,該做的讓步還是要做。
提四千兵馬亂殺一氣,恣意倒是夠恣意,可下場多半很慘,也不是正經做大事的智慧……
當然,步軍統領衙門內早就被夜梟穿插,另有繡衣衛在其中安排了不少人手,楊華果真想做點甚麼,距離其暴斃也就不遠了。
看着王駕揚長而去,楊華面沉如水,目光深沉。
當然恨,恨之入骨。
他帶着嫡子在九邊苦熬了十個春秋,將嫡子練就了一身武將底子。
原是準備父子齊心,將忠勤伯府的門匾再升格一級。
誰能想到,因爲醉仙樓一場衝突,賈薔出手將其子楊魯打斷了鼻樑,臥牀休養,而其庶長子,竟在藥碗裏下毒……
其髮妻也因悲憤至苦嘔血而死,一時間,剛剛回京受到重用眼見就要顯貴起來的忠勤伯楊府,落得斷子絕孫的悽慘下場。
這其中,很難說賈薔不是禍根……
但是,恨歸恨,楊華卻始終有理智,心性堅韌。
正如賈薔所言,他以皇命爲先。
放在前世,賈薔很難明白世上爲何會有這樣的人。
但如今經歷了許多,賈薔卻是信了。
畢竟,便是賈薔身邊,就有這樣忠誠之士……
待看着賈薔的王駕徹底遠去不見,楊華面無表情的翻身上馬,折返回衙,並於當天下午,步軍統領衙門在寧榮街和佈政坊周遭巡邏的巡捕五營,勤了起來……
……
運河上。
一艘德林號名下客船緩緩遊弋進青石碼頭。
雖然遠沒有賈薔的那兩艘客船舒適,但船內也算得體,至少遠遠好過當初被押送回京的馬車……
二樓客艙內,臨窗前,賈母看着遙遙可見且越來越清晰的神京城,眼睛都溼潤了。
這輩子加起來的坎坷經歷,都沒這二三年多。
享福受用了一輩子,臨了臨了,居然差點被押赴刑場砍頭!
心驚肉跳啊!
那十來天的日子,當真是煎熬,每一天每一刻都生活在無窮的恐懼中……
好在,總算是活過來了。
不過,這回她拿定主意,再不出這座神京城了。
因爲哪怕是抓着去砍頭,直接押赴法場就是,也不用被人押赴那麼些天,生不如死……
相比於賈母的悲傷,薛姨媽則激動的多!
封王了,居然真的封王了!
寶釵的親事,幾乎成了她心中的大痛。
果真不清不楚的跟了賈薔去當妾,薛姨媽覺着還是一頭碰死的好。
不,她連死都不敢死,因爲沒法同死去的丈夫交代。
即便是賈薔在外面弄個草頭王的頭銜,她也只能活着時候糊弄自己,自欺欺人,死後仍無法面對死去的薛家老爺。
如今陡然傳來喜訊,薛姨媽連前些時日受到的驚嚇都不顧了,心中唯有歡喜。
“老太太,快看,到了,到了!”
鴛鴦也高興,先前被押赴時,她也驚恐過,但最怕的不是死,而是腹內嬰孩還未出生,就沒了下場。
每回想起此事,她都能落淚。
但現在好了,一切都好了。
這會兒遙遙看到碼頭上王旗飄揚,她激動不已的歡呼道。
賈母眼力不好,嘴裏嘮叨唸道:“哪呢,哪呢?”
順着鴛鴦的指點,又過了好一會兒,船又往前行進了片刻,才終於看到一人頭上戴着潔白簪纓銀翅王帽,身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繫着碧玉紅鞓帶,一陣涼風吹過,蟒袍翩翩,愈發映襯的風流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