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的美,不僅在其潑墨般的山水園林間,更在於其人文。
在於才子名士的風流不羈,在於絕色花魁的才藝多情。
除此之外,姑蘇、揚州二地的梨園行當,也十分昌盛。
前世紅樓大觀園裏的戲班子,十二小官及戲曲教習便是賈薔、賈蓉專門下姑蘇買回的。
在江南,揚州的戲班子,實不下於姑蘇。
而揚州府諸多梨園戲臺班子裏,白家的四喜樓,算得上做得最好的戲樓了。
通常來說,戲班子是從不駐於一地演出的,而是保持一定流動性。
因爲一個好的戲班子,必是得到極多數人認可的,才能真正揚出名聲去。
而名號樹起來後,誰家想聽堂會,就會專門去請。
這種習俗,自古而然,《周禮》中所記載之“散樂”,便是如此。
只是到了這一代,揚州鹽商太富,不需要戲班子再去喫“百家飯”爲生,乾脆就養了起來。
爲了培養好,也爲了揚名,就專門開個戲樓,對外開放。
就算是尋常百姓,花個十文二十文錢,也能進樓聽一場。
其中又以白家的“四喜班”最爲出名,整個江南,也只有甄家的三慶班可比。
白家雖然豪富,但是和素有江南第一家之稱的甄家還遠遠不如。
旁的不說,江南優伶之輩,稱呼起甄家家主甄應嘉連甄老爺都不叫,直接叫一聲“甄佛”。
因爲他們但有所求,甄應嘉基本上有求必應。
這一點,又豈是白家一介鹽商能比的?
但饒是如此,白家的四喜班子也能在江南排到第二位。
這其中除了白家的豪富外,也彰顯出另一層深意:
白家的底蘊,絕非一介商賈那樣簡單。
不過……
那又如何。
“德昂兄,請!”
“呵呵,良臣老弟請!”
“仲鸞,請!”
“薔二爺,您請着!”
四喜樓牌坊前,賈薔左右一讓後,哈哈一笑,當仁不讓的一步向前,大踏步走向戲樓正門。
迎客夥計只看到賈薔這一身派頭,就知道必是富貴之人。
再往後一看,冷汗就下來了,他們不認識賈薔,難道還能不認識齊筠和徐臻?
連這二人都要落後一步,那當先之人的身份……
想想近來揚州城傳的沸沸揚揚的珍珠閣事件,其實也就不難猜測了。
“哎喲,賈大爺、齊大爺、徐二爺,您三位裏面請!”
賈薔聞言眉尖輕挑,齊筠呵呵一笑,徐臻則隨手丟出一塊碎銀子,笑罵道:“你倒乖覺……”
又對賈薔、齊筠道:“我們錯了,應該換一身破爛乞丐服來纔是,也省得麻煩了。”
小夥計面上賠笑心裏卻迷糊,不解其意。
賈薔看他一眼,而後對徐臻道:“那你現在去換一身就是了。”
徐臻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問小夥計道:“你們少東家白子清今兒晚上在不在?”
小夥計忙回道:“在在在,今兒晚上我們四喜班的當家名角兒金鈺登臺演出,每回他登臺,我們大爺必定捧場!”
賈薔瞥他一眼,徐臻哈哈一笑,三人被小夥計引入樓中,於一樓戲臺前不遠的雅座處落座。
“白子清呢,沒見到人啊。”
落座後,徐臻往左右擺設了瓜果茶盤的雅座上看了圈兒,呵呵笑問道。
裏面已經不是小夥計伺候了,而是四喜班子的大師兄趙博。
趙博賠笑道:“白大爺在後臺,陪着金姑娘呢。”
徐臻哈哈笑罵道:“狗屁金姑娘!分明也是個帶把兒的!”
“你……”
四喜班大師兄聞言臉色漲紅,他本也是唱旦角的,舉手投足間娘裏娘氣,蘭花指豎起,想要斥責徐臻,可看到徐臻混不吝的笑臉,似乎正等着他張口,四喜班大師兄到底是老江湖,看出不對來,忍住了口,強笑道:“二爺也是常來咱們四喜班子的人,好歹多疼疼咱們,別欺負狠了。”
賈薔主動的將椅子搬離徐臻身旁,嫌棄之意不言而喻。
徐臻氣罵道:“少放屁!爺看戲歸看戲,可不像白家那爺倆,被窩裏玩兒兔子!”
此言一出,別說賈薔側目,齊筠都有些震驚了。
他沒想到,徐臻居然這麼賣命,徐家這麼豁得出去。
怪不得賈薔對徐臻,刮目相看一番……
然後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厲喝聲:“徐仲鸞,你胡唚什麼?不想看戲就給我滾出去!”
賈薔三人轉頭看去,就見白家白子清身後帶着兩人,從戲臺一側出來,來至這邊。
不過罵完徐臻後,又迅速變了臉,拱手笑道:“德昂兄,賈公子,來我四喜樓聽戲怎不打個招呼?若是早點說,今晚就不接外客了,清樓招待你二位貴客。”
齊筠笑了笑,道:“右學,客氣什麼。今兒也是無事,因爲良臣想起個戲班子,我們就往你這裏來看看。”
白子清眼角抽了抽,呵呵笑道:“賈公子也想起戲班子?何必費這個勁,若是鹽院大人家想聽戲,派人來言語一聲也就是了。”
賈薔似笑非笑道:“我不就是京城來的鹽院衙門御史大人的親戚麼?有這份體面?”
這話,原是當日在梅園,白子清替馮家站臺時,譏諷賈薔之言。
當時外界一直認爲林如海處於瀕死彌留之際,就算救了過來也是半死不活。
更重要的是,揚州府已經知道鹽院衙門要被裁撤,大權歸於兩江總督衙門。
林如海的分量大減,更何況他的一個遠親?
所以當日白子清並不將賈薔放在眼裏。
可當時誰又能想到,林如海雖然仍臥病在牀,但大體已經無礙,而且,還和新任兩江總督神交已久,書信往來多年?
韓彬不僅沒有急着奪權,反而又將鹽務託付給了林如海,鹽院大印仍掌在林如海手中。
兩個新政大佬,翻手間將梅家和馮家打落塵埃,永世不得翻身。
這種“淫威”之下,連八大鹽商之首的齊家都跪了,和賈薔眉來眼去,甚至不惜賠本送上一小島,以取悅鹽院,更何況一個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