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樓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屈指可數
    臘月二十九,小雪。

    距離新年只有一天了,揚州府的天卻始終未見放晴,一連下了三天小雪,天氣陰涼。

    這一日早晨辰時初,賈薔就來到忠林堂做功課,一篇數百字的時文,被林如海畫滿了叉叉,從第一個字起引經據典講了足足一個半時辰。

    等出來時,已是巳時了。

    這一通講解,雖講的賈薔面色蒼白,但目光卻十分明亮。

    可看得出,今日的講解,他又是受益匪淺,大開眼界。

    讓他寫時文的思路,一下擴大的許多。

    雖然眼下極想立刻回到小書房,再繼續鞏固一番,只是外面的事,終究不能再拖下去了。

    連書卷也沒放下,賈薔出了忠林堂就前往了客院。

    不過剛出忠林堂的門,還未走出十許步,就聽到後面喊聲……

    賈薔頓住腳,無奈回頭看去,他還未言,就聽來人已經笑道:“你跑甚麼?”

    賈薔認輸道:“好姑姑,姑奶奶!饒了我吧,我前兒不該寫詩,我實話同你說,那詩不是我寫的,是我夢裏看到了才記下來的。”

    打前夜被逼無奈,寫了那兩句“山阻石攔,大江畢竟東流去。雪壓霜欺,梅花依舊向陽開”後,連續數日,黛玉天天早上堵他,讓他再寫兩句。

    賈薔寫個錘子啊,他倒是記得“人生若只如初見”,可這是他能寫出來的麼?

    可不管他百般推脫,黛玉哪裏肯信。

    既然能寫出這樣的兩句詩來,就不可能沒有別的。

    黛玉妙目橫嗔,不肯放棄,道:“那你夢裏總不能就記着兩句殘句呀,必是還有的,你不肯告訴我!”

    賈薔哭笑不得,這姑娘到底是有多愛詩啊,見她堅持不退,賈薔拱手道:“這會兒真記不得了,你讓我好好想想行不行?晚上,晚上必再想起兩句來。”

    黛玉明眸覷之,將信將疑道:“果真?”

    賈薔連連點頭,黛玉抿嘴一笑,道:“那好,晚上我再來尋你。若是不能給我,你再仔細着!”

    賈薔鬆了口氣後,逃之夭夭。

    見他背影狼狽,黛玉俏顏綻放。

    ……

    前院,偏廳。

    賈薔進來時,見趙博安和兩個年老掌櫃的站起來相迎,他一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然後問道:“方子試驗的如何了?”

    趙博安素來沉悶寡言,唯獨在織染一道,從不吝言,道:“藍、大紅、黑、官綠、茶褐、鵝黃、天青,這幾種染料都已經配妥,達到了師父的標準。各種原料採買也進行半月了,揚州府有的就地採買,沒有的就去外省買,如今已經陸續運回揚州府了。”

    說着,還從一旁桌几上打開包袱,裏面是疊放好的七摞各色布帛。

    賈薔接過手後,仔細瞧了瞧,點頭道:“不錯,染出了七成準色。”

    其他兩個老掌櫃的聞言面面相覷,倒是趙博安點頭道:“嗯,我就說還差些色準,水熱的火候還是掌握的不好,我會繼續加把勁。”

    一老掌櫃的苦笑道:“天爺啊,這樣的布也只是七成準色麼?那市面上現在那些布,都成了抹布不成?”

    賈薔未言,趙博安就搖頭道:“師父給出的方子,和市面上那些布用染的方子完全是兩回事。最多,也只有大紅的底子類似。尋常大紅,都是用紅花、米漿和青蒿做紅餅,再輔以烏梅煮染。師父的方子,是在此基礎上,又經過土鹼、生石灰兩道工序處理。至於其他顏色,更是以大紅爲中間色,加試其他顏色勾兌出來。外面若是不知道方子,根本不可能染出這樣的布來。”

    另一老掌櫃搖頭道:“便是知道方子也無用,沒有東家親自調試鍋爐,沒有小趙掌櫃掌控水溫火候,連染料都配不出來,織染更麻煩。想把染坊支起來,至少還要一個月。可惜了,沒能趁着過年把布染出來。”

    賈薔笑了笑,道:“不當緊,如今方子既然都配出來了,接下來把夥計、把頭都教會,讓他們知道該幹什麼就好。”

    趙博安點頭道:“崔掌櫃和董掌櫃都是老掌櫃了,手下各跟着一撥夥計、把頭,教練上一個月,足夠了。”

    賈薔見他言之未盡,似仍有話說,便問道:“還有事?”

    趙博安遲疑了下,聲音小了些,道:“師父,這樣珍貴的方子,你就都教給了我,趙家還開着東盛號……”

    賈薔笑道:“不是說了,你幫我做五年的事麼?”

    趙博安搖頭道:“這種方子,萬金不換,別說五年,就是十年二十年,都值不了這個方子。”

    賈薔呵呵一笑,拍了拍趙博安的肩膀,道:“博安,你還見過第二個如你這般癡迷織染行當的人麼?”

    趙博安聞言抽了抽嘴角,搖了搖頭。

    賈薔點點頭,笑道:“我也沒有,所以,你值這個價。博安你好好做事,不要被雜事幹擾,要不斷推演方子,以後織染行業裏,你一定能成大器。你喜愛織染,我也喜愛,且我從不喫獨食。咱們就算把整個揚州府都蓋成染坊,織染出的布夠天下人使麼?”

    趙博安姑且接受了這個答案,他自然不知道,賈薔腦子裏還有多少方子。

    另外,賈薔也不願告訴他,姑蘇趙氏,都察院左都御史趙東山,是鐵桿的景初舊臣。

    趙東山的

    續絃正室,還是軍機處首席大臣荊朝雲的寡妹。

    荊朝雲還有沒有三年時間不知道,全看太上皇還能苟幾年,甚至未必熬得過太上皇的時間……

    荊朝雲一倒,趙家沒有理由不被清洗。

    到那時,東盛號能逃得過抄家,就算是奇蹟。

    賈薔不告訴趙博安這些,不是爲了騙他,是沒有必要。

    告訴他又能怎樣?

    真到那時候,盡力保全這位織染奇才,就算賈薔爲民族織染業做了貢獻了……

    見二人說完,崔掌櫃的問道:“東家,咱們這染坊看起來,規模不大呀。”

    董掌櫃的也忙道:“只有二十四口缸,四十八口大甕,就算沒白天沒黑夜的幹,也支撐不起多少布號。”

    賈薔笑道:“這事薛總掌櫃的會和你們說,不過,你們主要管着織染就好,旁的不用太上心。咱們染的布和綢緞,絕大多數都不是賣給百姓的,往高端裏賣,價格自然要高的多。”

    崔、董二人秒懂,然後眼神都有些古怪的看了賈薔一眼,心裏不約而同浮起一言來:

    心真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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