攆走了忐忑不安的張知府,陳霄本來因爲昨夜血戰而有些陰霾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平心而論,陳霄一點也不喜歡這老官油子,但無奈張知府一直以來表現的十分上道兒,替靖遠鏢局撈好處背黑鍋的事沒少幹,當然,都是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
但即使陳霄再不喜歡張知府,他也不能拿對方怎麼樣,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當初陳霄如果從牢房裏逃出來後就一刀宰了張知府然後遠走天涯,那也能算到報仇上,可以說得過去,可陳霄既然當時放過了張知府,而此後張知府又處處幫襯靖遠鏢局,陳霄如果再對張知府下手,那就不合規矩了……
當初你沒殺他,說明已經放下了仇怨,此後再對一個處處“幫助你”、“維護你”的朋友動手,你陳霄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陳霄很清楚,自己如果下手除掉張知府,最少最少,一個量窄器狹,不能容人的名頭是逃不了的,如果陳霄只是窩在靖北道武林這一畝三分地兒上稱王稱霸的話,名頭倒也不重要,看看沈家就知道了,但陳霄想去見識一下中原的繁華,而且已經上了文官集團的船,那就不能不對自己進行形象管理了,最最起碼,要表現出忠恕之道來的……
而張知府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一次次的貼上來替靖遠鏢局忙前跑後的張羅好事,實際上就是在給自己的安全加保障……
而偏偏陳霄還是個沒出息的,每次都被張知府的糖衣炮彈打倒,沒辦法,創業初期,經營艱難,馬不喫夜草不肥,人不發橫財不富啊……
張知府一次次替陳霄幹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看似是陳霄得利他背鍋,但相對的,陳霄也一次次將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張知府手中,而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漸漸發生了微妙的轉變,雖然張知府在陳霄面前依然恭敬有加,有求必應,但從他與陳霄交談間不再如從前一般戰戰兢兢,便可以看出,他已經成功消除了自己的隱患……
不過,萬事萬物都是相對的,張知府自覺自己拿着陳霄的把柄,而陳霄又不能輕易與之翻臉,所以膽子比從前大了不少,但他也十分清楚,這樣的關係只會讓陳霄越來越反感自己,不過他知道陳霄志向不在涼州這小地方,轉過年來沒準都要去南京參加會試了,當了官之後,就不是自由身了,以陳霄在京中那些大人心中的地位,留在京城爲官的可能性無比之大,就算不留在京城,以大明不能官本省的定律,陳霄也不可能會靖北道來,到時候兩人天各一方,距離產生美,陳霄還得仰仗自己替他看着老巢呢,沒準這樣一來,自己的官運還能恆通幾年,自覺老驥伏櫪的張知府,曾經美滋滋的這樣規劃過……
雖然他已經歲數不小,按照大明士大夫七十致仕(即官員退休)的傳統,他明年就該回老家修園子了,但這年頭沒有勞動法,當官的如果想賴着不走,裝傻不上表乞骸骨,很多時候也沒人管他,多幹一個任期都是正常的,再說以靖北道這邊荒之地,也沒人和張知府搶這麼一個邊陲小城的烏紗帽,但張知府不挑食啊,他本來也沒啥可挑的,再說,到了涼州,他才知道,靖北道這蠻荒之地,其實當官還蠻滋潤的,越是邊關,商業就越發達,弄點好處都是真金白銀,比中原那些只能徵糧的同僚滋潤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是在靖北道幹了一年,張知府就攢下在自己徽州老家修園子的錢了,放在中原很多地方,當半輩子官,也未必有這麼豐厚的宦囊……
當然,你說這是敲詐也行,至少那些因爲得罪了陳霄而不得不將大半家產獻於張知府面前的涼州商人們是這麼認爲的……
可是,那有怎麼樣呢,士農工商,此乃歷朝歷代的鐵律,誰會關心一幫商人怎麼想呢……
張知府的計劃美滋滋,可是從昨夜到今天的事情,將這一切徹底改變,張知府爲啥嚇成那鳥樣,一大早來陳霄面前表忠心……
蓋因爲他知道,此刻正是他在陳霄心裏最討厭的時候,而他拿捏的所謂陳霄的把柄,在陳霄還遵守這個體系的時候有用,可人家都要稱宗道祖了,誰還在意這個,正經事順手宰了他這個讓涼州百姓恨之入骨的貪官,還能收穫一波民心,穩固自己的大後方……
可是,張知府終究還是吃了外來人沒見識的虧,他在京中坐了半輩子衙門,雖然窮得叮噹亂響,但朝廷法度規矩也深入骨髓,雖然來靖北道一年多了,也適應了當地人的粗俗野蠻,可終究沒有深入瞭解……
一來張知府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黑過西山的煤,爲了安全計,絕少離開衙門,而來,能進出知府衙門的主,在靖北道都算體面人,自然會顧忌一些……
所以張知府完全不知道,在靖北道的江湖綠林中,喊自家老大一聲“萬歲”,只是大家高興時的一種歡呼方式罷了,當然,像靖遠鏢局昨夜那種山呼萬歲,聲震城垣的行爲也確實誇張了點,就連一些早就適應了靖北道刁民們作風的老官吏,比如秦推官之流,都難免懷疑陳霄是不是要反,當然,他只是心裏嘀咕嘀咕,屬於觀望狀態,但張知府這沒見識的,就徹底嚇傻了,因爲他當真了……
而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認真你就輸了,張知府一認真,跑到靖遠鏢局也喊了一聲萬歲,局面頓時失控,這下陳霄不顧忌他了,你這小辮子比我的粗多了,以後還是給小爺我繼續老實着吧,再敢自作主張,揹着我搞小動作,本公子玩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