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昊說的這些，蘇曉婉原本沒有放在心上。
想着，即便是自己的身份地位足夠，可是這種事情，多半也不會落在自己頭上。更何況，明衝一找她，蘇曉婉總是覺得他這是在打蘇靈的主意。
可沒想到第二天進了宮，明衝跟她說的，還真是這件事。
蘇曉婉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推辭，“陛下，這件事，我來張羅，不合適吧。我在宗族之中本來就一直被非議。又因爲先帝恩寵太盛，這朝堂上也是說什麼的都有。我去，真的有些不合適。”
“那皇姐覺得，誰去比較合適？”
蘇曉婉猶豫，“陛下，您也知道，我和朝中的親貴，向來沒有什麼往來。誰去合適，我這心裏的確沒底。”
明衝從高位上下來，蘇曉婉急忙站了起來。
他可不是明瑾，她在明瑾面前，再怎麼放肆都可以，可是在明衝這裏，卻不行。
明衝見她站起來，笑道：“皇姐別緊張，坐着說話。”
明衝在她身邊的位置上坐下，“婚姻大事，自然都是要長輩做主的。可是朕在京城沒有長輩，皇姐算是我的長輩了吧。”
蘇曉婉苦笑，“皇上，說到底，我不是你的親姐姐。這樣的大事，我真的不方便做主吧。宗親之中，德高望重的人很多，你放着那些人不用，非要找我。那豈不是要落人口實？”
明衝看了一眼身邊伺候的人，“你們先下去。”
書房裏的人魚貫而出，等人走了，明衝纔看着蘇曉婉，“皇姐對先帝的態度，似乎不是這樣的吧。”
蘇曉婉笑道：“我記得，陛下並沒有見過我和先帝相處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吧。”
“是沒有見過，可是這段時間，該聽說的，都聽說了。”
蘇曉婉道：“我同先帝認識的時間長些。同陛下，畢竟沒有那麼熟悉。”
“皇姐這話，是在誆我。你同先帝，剛開始就與我不同吧。”
“我是他派人從天佑接回來的，自然是不同的。”
明衝點點頭，“說的是。皇姐今日所有，都是先帝給的。”
蘇曉婉不同意這話，卻也不想反駁。
明衝，畢竟和其他人不同。他是個典型的古人。接受的是古人的教育，心裏面充斥的是古人的封建禮教。
他不是明瑾。因爲明瑾對她有不一樣的感情，所以，不管她說什麼幹什麼，明瑾都願意順着。
他也和容昊不同。容昊從前雖然和明衝的想法很像，只是，她當時仗着他有些喜歡自己，所以硬生生將容昊的很多思想給掰過來了。
可對明衝。蘇曉婉承認，她不瞭解這個人，所以也不併不想在這個人身上花太多心思。
明瑾強勢，可她憑藉自己那張酷似母親的臉，正好觸碰到他心裏最柔軟的那塊。可明衝不同，他心裏柔軟的那塊，蘇曉婉接觸不到。
有些事，其實他們兩人心裏都清楚，並不用說的太透。
明衝忽然低頭，眼神明明滅滅，看不出情緒。
“其實，朕很羨
慕先帝，也很羨慕皇姐同先帝的關係。朕也想，即便是自己已經做了皇帝，可是身邊還是有個能不把朕當皇帝看的人。”
其實，大家都不容易。明衝被明瑾找來的時候，並不清楚自己的明天會如何。大約是覺得，只要能離開那個冰冰冷冷的家，去哪裏都是好的。
蘇曉婉看過明衝的材料。
在被明瑾找來之前，他過的十分辛苦。母親的身份低位，只是他父親酒醉之後寵幸的粗使丫頭。
可憐那丫頭，分明就是被家主強迫。卻偏偏要被冠上個勾引家主的名聲。
家裏但凡是個人，都能欺負她。最後，在生下明衝僅半個月之後，就去世了。
蘇曉婉看見這些資料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身體從外到內都被寒氣浸透了。
這喫人的古代社會。
明衝，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出身的。
他們那一家人，大約做夢也沒想到，被自己嫌棄的孩子，最後居然成了九五之尊。
蘇曉婉嘆了口氣，“陛下要往好的地方想。您從前喫過的苦，生命不是已經給了你最夠的回報麼？人生總是不能十全十美，你握住了一樣，就得放棄另一樣。你坐上了這九五之尊的位置，就意味着，從此之後要和尋常人的感情告別。”
蘇曉婉看着他的眼睛，“您是君，從此天下衆人，都是臣。”
明衝忽然笑了一下，“身爲皇帝，卻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真是莫大的諷刺。”
蘇曉婉道：“陛下，您不能光想着自己失去了什麼。那樣，日子是沒有辦法好好過的。失去的，纔是最好的。若是人一直在執着於自己失去了什麼，那就不會珍惜自己得到的東西。然後，越失去越多。”
“可先帝有你，爲何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明衝道。
“陛下真以爲，先帝在乎的人是我？”
明衝一愣，“難道不是？”
蘇曉婉這纔想起，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明瑾爲什麼會對自己那麼好的。
人都是健忘的。大渝這些年有過太多的皇帝，換過的這些皇帝都不見得與人記得，她母親，那個多年之前驚才絕豔的公主，怕是更沒有幾個人記得了。
再說，明衝那時候才幾歲，哪裏能知道這些。
蘇曉婉道：“陛下，先帝給我的這些，其實大部分都是因爲，我長了一張酷似我母親的臉而已。”
“先帝需要的人，從來都不是我。我只是個……”蘇曉婉眉頭微蹙，“替代品。”
明衝驚訝，“先帝曾說過，你個性鮮明。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好像什麼都能忍讓。可真的遇到大是大非的問題，你骨子裏卻是寧折不彎的。可，你怎麼知道自己是替代品，居然也不生氣？”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蘇曉婉毫不在乎，一副本該如此的表情。
“我做我母親的替代品，這有什麼值得生氣麼？再說了，明瑾只是我的舅舅，又不是我的相公。他若是我的相公，我自然該生氣。可是，我舅舅因爲我長得像我母親，所以待我好，這個沒什麼好生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