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
上一次是明顯對立的立場，這一次應該也是。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公開大號地跟他對着幹，更不能硬碰硬地跟他槓上去。
她一般習慣於以靜制動，後發制人。
天君似乎很瞭解狼小六這個沉默寡言的個性，卻似乎意外有了些尷尬的情緒，竟然和夜暝一般乾咳了兩聲，才繼續言道：
“聽說你此次歷劫，在九陽山鳳凰家族的神谷禁地中醒來了？能告訴我是爲什麼嗎？”
狼小六面無表情地沉聲回答道：“我不知道。”
天君的聲音卻變得有些急切：
“那暗夜之主豁出數十萬年的修爲不要，拼死也要護你周全，難道他就沒跟你提起過一點點的原因？”
莫非黑烏鴉死了？
被惡魔爸爸殺了？
狼小六心中一沉，卻也只是更加在無表情的臉上更添了一份凝重而已。
她仍舊沉默無言地搖了搖頭。
以前的時候，她總習慣於這樣。
不會表達自己的任何思想。
就只會搖頭、點頭，或者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如同木偶一般。
天君重華對此也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卻也從來拿她沒辦法。
此時雖然氣不打一處來，卻也仍舊無可奈何，只得默了默，方始問道：
“你那長釘髮簪可還在你身上？你總不會不知道吧？”
狼小六心中早已警惕戒備，卻仍舊裝出一副天真無辜的小白兔樣貌來，輕輕點了一下頭，頗有些憂慮傷感地言道：
“不見了，我不知道它跑到哪裏去了。它總是自作主張，跑出去自己去玩。但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它四分五裂，毀掉了。”
狼小六說着話，微微擡起的眼皮下面，淡漠的眼眸深處卻是寒光閃亮。
天君老頭的臉上那一絲絲一般人實在是難以察覺的喜悅神色，也被狼小六準確無誤地看了去。
跟惡魔爸爸十幾二十年的朝夕相處，從幾百個孩子中遴選出來，生存下來，並且脫穎而出留在了惡魔身邊，還被假惺惺認作了女兒，以示看重和親密，試驗品六號靠的，可不僅僅是過硬的身體素質和技術能力。
所依賴的還有精準無誤的察言觀色的本事，和揣度惡魔心思的能力！
此刻面對重華老頭，一旦剋制住了那種滲入骨子裏的恐懼心理，狼小六就重新變得理智和冷靜。
而且是如死水一般的冷靜和理智。
她似乎重新變成了一個機器，被輸入了“贏”這個字的機器。
而一旦剋制住了恐懼心理，重華老頭也就褪去了那神一般高高在上，可以掌控和操縱一切的神祕光環。
狼小六就更加堅定了“可以戰勝他”的信心。
他怎麼又問起銷魂釘的事情了？
銷魂釘和黑烏鴉他們，全都是在精絕古城世間之後失蹤的。
莫非精絕古城那場大爆炸是他一手操縱的？
但是，那分明是精絕古城的城主陸水榭的手筆啊！
但是，那般劇烈，那般毀天滅地的大爆炸，只憑陸水榭的能耐，夠嗎？
莫非……
莫非陸水榭背後，還有人！
那陸水榭酷愛拿活人做實驗，還是超出了這個空間的人們應該有的實驗水平的實驗。
他該不會就是從惡魔爸爸這裏學的吧！
狼小六一旦想到了陸水榭很有可能是惡魔爸爸的學生，繼承了惡魔爸爸做活體實驗的暗**慣，渾身就止不住地想要打冷戰，想要抖成篩子了。
她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她的牙齒也緊緊咬住了下脣，她努力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身體。
這個時候，一個人又從她的心海深處冒了出來。
飛葉。
天啊，還有那酆都宮的飛葉！
僅僅憑飛葉的本事，她怎麼可能實驗出那邪祟暗黑的酆蚩和酆蚩種子來！
那可是就連六界八荒至高無上的藥神半木蘇夏，都差點無能爲力對付了的酆蚩和酆蚩種子啊！
九陽君曾說前些日子天君老頭閉關修行去了。
人們都說天上一日，凡界一年。
那麼天君老頭極有可能去歷了一趟劫，帶回來一些另一空間的先進技術。
他暗中支持了精絕古城和酆都宮，讓這兩股暗黑無比的勢力強大起來，以此來抗衡分管下五界卻明顯碾壓了酆都宮的冥世界。
等到時機一到，他就藉助幾股勢力大爭鬥的機會，來了一個毀天滅地的大爆炸，將所有的力量全都毀掉。
一網打盡，不留一分！
這就是他這個統管六界的天君老頭的如意算盤。
這就是重華老頭的平衡術和操控術！
狼小六越想越覺得可怕，越想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地顫抖起來。
只如篩糠一般。
那麼我呢？
我在其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我或許就是那個到處跑來跑去，將這些勢力串聯在一起的那個針線！
我起的是穿針引線的作用。
先前還一直以爲是半木蘇夏他們在利用我，現在想來，他們應該也是被利用的一方吧！
真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眼前這個黃雀啊，會對我做出什麼事情呢？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這枚小小的棋子，也應該馬上要死了吧！
不知不覺，狼小六狠狠咬緊了的嘴脣間，留下了一絲殷紅如硃砂的鮮血來。
她那寒星閃爍的眼眸，也忘了掩藏鋒芒，只是充滿了恨意，殺氣騰騰地死盯着高臺之上的重華老頭，一瞬也不瞬了。
“小六兒！”
重華老頭看着狼小六，臉上露出了一絲絲高深莫測的笑意來，他笑呵呵叫她名字的聲音，也似乎完全變成了上一世裏的那個聲音。
狼小六無數次夢魘，無數次渾身冒汗地驚醒過來，後怕得在被子裏縮成一團，戰戰兢兢，再也不敢入睡的那個聲音。
惡魔爸爸的聲音完美重現。
狼小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她隨即狠狠地咬了一下嘴脣，讓自己鎮定下來。
嘴脣上鮮血長流，宛如小河，順着她那精美絕倫的下巴汩汩流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