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不疾不徐的說着，聲音空遠，就如唸經一般。
他看着帝聿，說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看着帝聿，視線一點都未離開。
而不等帝聿回答，他便說：“貧僧今日得見王爺，王爺眼中已有七情六慾。”
“情根深種，執念尤甚。”
帝聿眸中神色未動，一點都未動。
他看着老和尚，就如老和尚在看着他一般，目光沉靜。
老和尚看着帝聿這模樣，繼續說：“王爺心中存着大愛，可情之一字，可大可小。”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如若那一日到來，貧僧望王爺看看這碧海蒼生，看看您所守護的這片淨土。”
“阿彌陀佛。”
老和尚閉眼。
帝聿站在那，看着老和尚那濃長的白眉。
那眉毛垂到了下巴，白的如老人的白髮。
似乎，眼前的人活了許久。
帝聿轉身，走出去。
從老和尚說話開始，到他離開，他一個字都未說。
而當帝聿離開禪房，那坐在榻上的人睜開眼睛。
他看着合上的禪房門，眼中是放下一切的空。
話他帶到了。
至於如何，便看那二人的造化了。
只是……
希望不再如千年前一般。
老和尚閉眼。
而隨着他閉眼，那臉上的皮膚開始一點點消失。
就好似，風一吹，一切都沒了。
當他臉上的肌膚，頭骨全部消失時，他空遠的聲音響在禪院。
“無塵，若有人問起，便說爲師雲遊了。”
穿着僧袍的小和尚走出來，躬身，“是，師父。”
院裏風吹過，一切寂靜無聲。
而禪房裏，那蒲團上，只留下一件袈裟。
東無上師，圓寂了。
商涼玥扶着太后，與皇帝來到內院的一間禪房。
這是專供香客休息的禪房。
不過，這間禪房是全東山寺最好的禪房。
皇帝，太后相繼落座，小和尚送洗漱的東西進來。
太監亦佈置膳食。
商涼玥站起來太后身後，看着合上和太監們忙碌。
明明是各種忙碌，按理說該是很吵纔是，但是，這偌大的禪房裏硬是一點聲音都未有。
一個個無聲的忙碌，似乎聲音都被這片安靜給湮滅了。
商涼玥眼睛微動，手垂在身前，安靜的很。
她感覺到感覺的氣息不對。
爲何？
因爲東無上師把王爺叫走了。
這樣的場合，不說別的，就說這東無上師的身份。
如若今日主持這場祭祀的是他，那皇帝定然高興。
但不是。
非但不是，東無上師還單獨叫走了王爺。
這是有何事要單獨叫走王爺？而不是叫皇帝？
東無上師與王爺說甚？
商涼玥好奇，皇帝更是好奇。
洗漱用具送進來，林德盛服侍皇帝洗漱，商涼玥服侍太后洗漱。
一切依舊無聲進行。
不過，在商涼玥伺候太后洗漱好，便要規矩的站到太后身後時，太后對她說：“丫頭，坐下。”
商涼玥一頓，然後看向皇帝。
她與皇帝同桌用膳，不好吧？
皇帝感覺到商涼玥的視線，擡頭看着她，“坐下罷。”
太后出聲了，皇帝怎會不應？
商涼玥屈膝，“謝皇上，謝太后。”
規規矩矩的坐到太后身旁。
很快，碗筷放商涼玥面前。
皇帝拿起筷子，用膳。
太后亦拿起筷子。
商涼玥見兩人都拿起筷子了，她纔拿筷。
只是，她未夾菜。
她在等兩人夾菜，等兩人夾了她才能夾。
這是規矩。
古代人的規矩。
皇帝和太后未說什麼，不過，在太后夾菜時，那夾來的菜卻未落進太后碗裏，而是落進了商涼玥碗裏。
是一塊豆腐。
寺廟裏都是素，皇帝和太后，所以人今日都喫素。
商涼玥看見碗裏這白白嫩嫩的豆腐，愣了下。
但很快，她看向太后，眼中是感動，“謝太后。”
太后不先喫，而是給她，這種被在乎的感覺，商涼玥無法不動容。
太后看着商涼玥眼中的感動，臉上浮起笑，“快喫。”
她知曉這丫頭累了。
儘管她不說，亦隱藏的很好。
商涼玥點頭，“是！”
夾起那塊豆腐，吃了。
那嫩滑的觸感，從嘴裏流進胃裏，她整個人都暖了。
皇帝看着商涼玥那臉上眼中的神色，深沉的眼裏有了絲笑。
倒是一個有甚情緒便表露出來的丫頭。
禪房裏的氣氛和緩了。
另一邊，帝華儒所在的禪房。
此刻，禪房裏，一張大圓桌上，帝華儒就在這。
同時，還有帝久覃，白汐纖，帝久晉。
沒有錯，皇帝把三兄弟安排在一起了。
而三兄弟難得的在這麼不大的一個地方，一起用膳。
似乎，這樣的時候是第一次。
氣氛有些詭異。
白汐纖感覺到了。
不過，她作爲內室，坐在帝久覃旁邊，尤其現下這裏還有帝華儒，帝久晉，她便始終低着頭，哪裏都不看。
只是雖未看，卻清楚的感覺到氣息的變化。
白汐纖捏着手帕的手微緊。
爲何，她覺得這氣氛有些不好？
小和尚們把洗漱用具送來，各自的隨從各自伺候自家主子，一切安靜的很。
大家洗漱好，坐到餐桌上。
在這裏，帝華儒是太子，他的身份最尊貴，所以，按理來說，他未動筷，別的人便不能動筷。
但是，幾人上桌後，帝久晉便先一個拿起筷子，用膳。
站在帝華儒身後的青禾看到這，眉頭皺了起來。
晉王殿下這般，明顯就是對太子殿下的不敬。
然而，看見帝久晉這般，帝華儒神色卻未有變化，他視線落在帝久覃臉上。
帝久覃拿着茶杯喝茶，並未動筷。
而他未動筷，白汐纖更是未動。
就連茶也未喝，安靜的很。
帝華儒視線在帝久覃臉上呆了會，拿起筷子，夾菜。
等他夾菜了，吃了，帝華儒才動筷。
白汐纖聽着桌上的聲音，眼角餘光瞧見帝久覃動筷，她交握的手分開，右手拿起筷子。
只是，她剛拿起筷子，一片青菜便夾到她碗裏。
白汐纖一頓，看向旁邊的人。
帝久覃給他夾了那塊青菜後，這才夾菜。
看到這，白汐纖眼眶一瞬紅了。
王爺……
坐在首位的帝華儒看着這一幕，眼裏劃過一抹譏誚。
何必在他面前這般惺惺作態。
禪房裏，無聲的安靜繼續蔓延。
而此刻，內院外，一抹身影走進來……
【作者題外話】：第三章，後面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