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堅持了，賀斬風心知今晚要是不給個說法，大概是不能善了。
頂着一衆人的八卦視線，他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面無表情的點頭：“行。”
蘭朵一顆心一直是提着的，別看面上兇，其實內心很緊張。
生怕賀斬風會拒絕。
她似乎也就沒辦法了，總不能一哭二鬧三上吊吧？
她做不來那一套的。
剛纔就已經是極限了。
好在賀斬風是鬆口了。
她心裏也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她先邁步，重新回到陽臺。
賀斬風也跟着走了進去。
將陽臺門闔上，他走過去，輕輕倚在欄杆上。
手裏還端着一杯香檳。
他還沒來得及品嚐一口。
這會跟蘭朵站在一起，他將杯子微微擡起。
蘭朵擺擺手：“我不喝。”
賀斬風再收回來。
握在手裏，繼續倚着欄杆。
看着前方，沉默不語。
蘭朵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再聰明也不過二十三，哪裏比得上賀斬風的道行？
根本沉不住氣，幾乎是立刻就問：“你到底爲什麼要對我心懷敵意！！”
“千萬別說你沒有，我有感覺，你絕對牴觸我！”
“恩。”
賀斬風終於發聲，很低沉的一個字，砸的蘭朵當即就沒了聲。
他太平靜了，平靜到冷漠。
兜頭一盆涼水直接往蘭朵腦袋上潑。
似乎剛纔的所有怨怒與委屈也都變的分外可笑。
她看着他近乎冰塊的側臉，突然就覺得，這樣的自己太可笑了。
甚至悲哀。
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突然就有些沒辦法忍自己了。
拼盡全力，自控着，捏了捏手指頭，柔脣微微抖慄，蘭朵近乎顫抖的說了句：“抱歉，是我逾矩了，你對我印象態度如何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總之抱歉。”
她在心裏打定了主意以後也都不會再問。
話音落下，即轉身。
打算離開。
卻沒想到，賀斬風突然開口。
——“是我的問題。”
“誒？”
猛地回頭，蘭朵望向賀斬風，臉上是不敢置信。
不知道是震驚於他的開口，還是對他的話感到稀奇？
賀斬風卻仿若什麼也不知道，就連頭也沒回，繼續保持着姿勢。
低低啓脣，重複了句：“是我的問題。”
“你的什麼問題？”
蘭朵到底還是沒管住好奇心，走了回去，重新站在賀斬風的身邊，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爲什麼要這樣說？你的問題爲什麼會牽扯到我？”
“因爲雙方母親撮合。”
“啊……”
蘭朵腦子都懵了一下。
“我天哪，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也就是過元宵那天多事了一下，之後就沒有了呀，都半年了，您怎麼還……”
確實是沒有了。
但那也是她母親單方面的沒有對她再施加壓力。
他這邊，母親卻是一直到上個月才勉強撒手。
而且那所謂的撒手，依舊摻雜着對她的強烈支持，叫賀斬風如何能不抗拒？
她是無辜被牽連的，他知道。
可理智並不是無敵的，它不可能鬥敗一切。
他對洛寧寧的感情，他至今的求而不得，他對未來的憂心……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沒辦法再太冷靜。
“那你是不是應該道個歉？”
“不。”
“……不？”
蘭朵目瞪口呆：“爲什麼你可以這樣理直氣壯？你自己都明知道是你的問題，卻連一句道歉都不給我嗎？”
“恩。”
面無表情的頷首，賀斬風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執拗。
蘭朵瞬間瞭然，這個男人有多傲氣！
“你……”
她不敢置信的將賀斬風打量，近乎喟嘆：“你也太驕傲了。”
“恩。”
確實是驕傲，不允許他低頭。
就這樣。
“撲哧。”
蘭朵忽然就樂了出來。
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可是看着賀斬風以一張那麼成熟沉穩的面孔理直氣壯着，她突然就覺得很有趣。
甚至產生了一種，他在……耍賴的錯覺。
但她不至於傻到真說出來。
她和他的關係遠沒有好到這個份上，什麼話不能說，她一清二楚。
就連笑，都很快打住。
賀斬風也權當沒看見，輕輕晃着手中的酒杯，眉目皆是凝重。
蘭朵的心，不知道爲什麼受到了觸動。
似乎隱約中，能夠體會到他的心情？
眉頭也蹙了起來，她暗自琢磨着，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
嘴裏不受控制的問：“你只是單純的逆反心理嗎，對於你母親擅自插手你的情感？公平一點來說，我也經歷了同樣的事情，可我卻完全沒有你這種情緒，難道男女之間差別如此大嗎？”
“不。”
“那是爲什麼？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恩。”
頷首，承認了之後，賀斬風就再度歸於沉默。
人也重新轉了回去。
下顎微微揚起，他望着天幕，繁星點點，在他的眼底一閃一閃，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洛寧寧。
那雙他至今依舊覺得最美好的眼睛。
或許一輩子也都會是這樣想法吧。
他指關節猝然收緊，這一瞬間忽然就產生了一種傾訴的衝動。
就在蘭朵已然放棄追問，甚至都要悄無聲息的離開，不再打擾他。
他薄脣微啓動，以一種近乎嘶啞的音色說：“因爲我有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
蘭朵驚住了，下意識的問：“誰？”
問完她就知道自己過界了，連忙說：“你不用回答的，就當我沒問，我無意打探你的隱……”
“說喜歡其實太輕巧，我愛她。”
打斷她的話，賀斬風兀自說着。
低語若呢喃：“深愛。”
可她呢？
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又會否愛上他？
爲什麼只要想到她或許不愛他，只一丁點這樣的可能性，他就心如刀絞？
強大如他，爲什麼也會有如此脆弱？
蘭朵徹底的失了聲。
眼睛也像是不會動了，落在賀斬風的面頰上，一瞬不瞬。
他似乎很……痛苦。
那種濃郁的，直白的痛苦，她竟全然感知！
她竟也跟着難受了起來。
而他已然不再言語，忽然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就在這一瞬間，從來不懂愛的蘭朵，忽然就知道了，什麼叫做……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