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 牽着她, 陸綻被那吻搞得暈乎乎的:“我送你去門口。”
“還有五分鐘。”他說。
他把她送到樓下,看着她朝宿舍樓裏走去,他還處在原地, 她進了門, 透過玻璃的大門回頭望見夜色中的他, 宿舍門口已經沒有人了,他的身影看起來有幾分孤單, 陸綻朝他揮了揮手, 顧湛肖抿嘴笑了一下。
他路過操場,坐在了之前和她坐過的椅子上,長吁了一口氣, 摸了支菸, 抽了起來, 越是熱鬧的地方冷清起來越是駭人, 火星明明滅滅的亮着, 他靠在座椅上抽完了一根菸,然後起身朝大門口走去。
他沒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去了顧家別墅,兩旁的景色愈發清晰,濃密的四季青樹立在道路兩側,路燈昏昏暗暗的亮着,鬧市中的幽地,車開的很慢,或許是他根本不想開快。
他開了車窗,風灌進來,他冷靜了一會,才下了車,已經有六七年沒有來過了,這裏還是老樣子,沒有一點兒變化,連門前的塗鴉也在,只是經歷了風吹日曬變得很模糊。
顧湛肖摁了門鈴,福嬸過來開了門,見到他的時候驚的眼睛都睜大了:“小顧少爺,你怎麼會回來”
顧湛肖換了穿拖鞋,福嬸比之前老了很多,他走那年福嬸只有零星的幾根白髮,現在已經半白,她一說話,眼睛皺起來,四周滿是皺紋,他記得福嬸和他媽是一個年紀的,怎麼老的這麼快。
福嬸覺得自己剛剛那一問有點失禮,便說:“你喫過飯了嗎我去給你做兩個菜。”
顧湛肖說:“不用了,我喫過了,他在嗎”
“他”指的是顧國駿,顧湛肖在家的時候不會叫他一聲,從來都只用他來代替,“他”就是他們之間的關係。
福嬸給他泡了杯茶:“顧老在樓上書房,你要多回來看看他,他的身體越來越差,連煙都給戒了。”
顧湛肖踩着樓梯上去,書房門開着,顧國駿正彎着腰拿着筆,在紅木桌上細細的描摹,還沒走近就能聞見墨水的味道,顧國駿喜歡搗鼓這些玩意兒,一是因爲他本身喜歡讀書,二是生意場上一旦遇到問題,他就會很暴躁,但書法能讓他靜下心,也算是對壓力的處理方式。這個特點到顧湛肖身上沒遺傳多少,他不喜歡這些文人的玩意兒,所以脾氣爆的很。
他走了進去,顧國駿沒有擱下筆,繼續描摹着他那副詩詞,他的毛筆字很好看,遒勁自然,筆力熊健,如有橫掃千軍萬馬的氣勢,蒼勁有力,和他的人一樣。
“是不是你”顧湛肖伸手按在了紅木桌上,眼睛緊緊盯着氣定神閒的男人。
顧國駿擡了一下毛筆,蘸了點墨,擡頭有意無意的瞥了他一眼:“這是兒子對老子的態度嗎”
顧湛肖手一伸,把那帶着墨汁的毛筆摁在了硯臺上,黑色的墨汁灑了兩滴出來,濺在了紅木桌上,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配嗎”
顧國駿臉色一下子變得很不好,生意場的事本就壓抑着,加之兒子的態度,他有些頭暈,坐了下來,揉了揉太陽穴:“去把門關上,我有話對你說。”
“
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這裏可沒有其他人會知道你這僞善的面目。”他撐着桌子,嘴脣一勾,酒窩閃着一絲嘲弄,但還是去關上了門,順手從一邊拉了椅子坐在他的對面。
“顧總,你說。”顧湛肖雙手環着,靠在那椅子上。
“你有多久沒回來了一年兩年差不多有七年了。”顧國駿嘆了口氣,摘掉了眼睛上的金屬鏡框,繼續說:“我身體也不是太好,等過幾年不行了,這個家總要有人擔起來,所以,湛肖,回家吧。”
顧湛肖勾了勾脣:“顧總,如果你要和我上演父子情深,那我沒什麼能和你說的。”
“你非要這樣嗎”顧國駿說話的時候眼睛看着他,眼白還充着紅血絲,看樣子很疲累。
顧湛肖冷冷的笑了一聲:“你我本來各自安好,你憑什麼隨意插手我的事業”
顧湛肖並不想和顧國駿這種人討論電子競技和網絡遊戲的區別,顧國駿這個年紀的人也不可能去理解一個成天在電腦面前網癮少年爲什麼能夠走上國際的比賽舞臺,所以他並不繼續這個話題,站起身子,壓下腰,盯着顧國駿:“從我出去這個家到現在我沒問你拿過一分錢,你沒有資格來干涉我的人生。”
“我是你父親,你身上流着我老顧家的血,我沒有資格誰有資格”顧國駿仰視着他,他從來沒發現他的兒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長成了一個大人。
“憑什麼”顧湛肖手捏的很緊,他已經在竭力壓制自己的怒火。
“雖然我對不起你,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這個家。”顧國駿站起來:“我可以給你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但不是無期限。”
顧湛肖冷哼了一聲:“你他媽的算東西,我的期限”他伸手拿起了那蘸着墨汁的毛筆,在桌上的宣紙上打了個叉:“我從來就不稀罕顧家任何東西。”
顧國駿看着自己的作品被他破壞,絲毫沒有生氣:“很好,那個女的也不稀罕嗎”
顧湛肖擡起頭看着他:“你說什麼”
顧國駿冷的說:“那些醜事都上了頭條,在網吧泡妹,多大的本事丟人現眼丟到網絡上,老顧家的臉真是全被你丟光了。”
他忽然想起了前幾個月被曝上熱搜的事,顧國駿知道了
他知道了多少
顧湛肖眉頭深鎖,他太瞭解顧國駿這種人,在外人面前表現得祥和慈愛,內心底裏每個人每件事都只是爲了他的事業做鋪墊,家庭如此,愛情如此,他習慣掌控全局,包括家人,如果出現紕漏,那他也會把傷害降到最低。
陸綻,他心底裏摩挲這個名字,他從家裏離開的時候就經濟獨立出來了,爲的就是能夠有能力去愛他所愛的,遊戲如此,陸綻也是如此。
顧湛肖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看着顧國駿:“你當你顧家的臉多值錢麼起碼你在我眼裏,已經厚顏無恥。”
“逆子”
顧國駿伸了手過來,卻被顧湛肖握住:“你以爲你還能打我第二次”
他手一鬆,顧國駿就跌在椅子上,他氣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顧湛肖繼續說:“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別他媽的再幹涉我的事了,你很清楚,這些年我的所有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都是我一點一點打拼出來的,你可以選擇毀了我的事業,而我同樣可以毀了顧家。”
顧湛肖極少這麼刻薄,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用威脅這種卑劣的手段,他是真的怕,怕陸綻被牽扯進來,她的生活太苦了,她該被珍惜。
顧國駿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在那一刻綻放成了一朵花:“我的兒子就這樣以爲他長大了。”他拿着茶杯往客廳去:“你說的我知道了,我不會干涉你,你可以走了。”
顧湛肖捏着拳的手鬆了開,插進兜裏,商人的話幾句真幾句假,他並不清楚,只冷冷的留了一個背影就轉身而出,沒有一點留戀,等他走了,福嬸過來接過了顧國駿手裏的茶杯,顧國駿的手有點哆嗦,福嬸說:“顧老您別和小顧少爺置氣,他還是個孩子。”
她把茶杯裏的茶續上然後端了出來,顧國駿已經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福嬸你有孩子嗎”
福嬸把茶杯放到顧國駿面前的實木茶几上,伸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有啊,我家裏那娃已經高三了,苦的不像話,當媽的心疼啊,可能怎麼辦,他學習好,未來就好,不過也算孝順,從來不給我添堵。”
顧國駿端了茶,開了電視:“福嬸,你坐下來給我講講你家裏的事。”
福嬸就坐在了另一邊的沙發上,拘謹的看着顧國駿:“顧老,我家就那點小破事,沒什麼值得說的。”
顧國駿呷了一口茶,手指在沙發上敲動着,電視里正放着午夜檔的家庭倫理劇,他的眼神很空,悠悠的說:“破事那也是事兒。”
有人的地方是家,沒有人的地方是房子,他在這房子裏困了太多年,以至於一點兒的家長裏短都讓他覺得如安徒生童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