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一〇六九章 小秀才
    八月十六的下午,所有人都在談論五方擂被大光明教主端掉的事情,身邊的人義憤填膺、滿是殺戮之氣,她便感覺到事情有些要失控了。

    夜裏沒能睡好。

    到得凌晨時分,嘶吼聲呼嘯着起來,破院子、破房子裏的人們一個叫一個,有的人拿起了長槍長刀、有人點起了火把,她便也跟隨着起身,有些顫抖地多穿了幾件破衣服,找了根木棒,嘗試着表現出自己的勇氣。

    好在霍大娘衝她擺了擺手:“你們便在家中守着,不要出去。顧好自己便是。”

    持着刀槍的男男女女在院子裏聚集,也有人道:“小秀才你就別去了。”

    霍大娘名叫霍青花,是個身材高大、面上有刀疤的中年女人,據說她過去也長得有幾分姿色,但女真人來時抓住了她,她爲了不受凌辱,劃花了自己的臉。後來輾轉加入公平黨,成爲“七殺”之中“白羅剎”的一支,如今也就是這一處破院子的掌舵人。

    公平黨如今的形制混亂。

    整個江南大地,如今稍有些名頭的大小勢力,都會打出自己的一面旗,但有半數都並非真正的公平黨徒。。例如“閻羅王”麾下的“七殺”,初入門的基本統一歸於“蜉蝣”這一系,待經過了考覈,纔會分別加入“天殺”、“無常”、“阿鼻元屠”、“白羅剎”、“戮兇”、“業障”等六大系,但事實上,由於“閻羅王”這一支發展實在太快,如今有許多亂插旗幟的,只要本身有些實力,也被隨隨便便地吸收進來了。

    霍青花這邊,則屬於正宗“白羅剎”的一支,破舊的院子髒亂不堪,聚集的人在此時江寧的魚龍混雜中算不得多,但周圍的勢力都會給些面子。

    所謂正宗的“白羅剎”,乃是配合“業障”這一系做事的“專業人士”。通常來說,公平黨佔據一地,“閻羅王”這邊主持抓人、判罪的通常是“業障”這一支的事情。

    而“業障”搭起了臺子,“白羅剎”則出人扮演受害者,煽動起周圍衆人的情緒,以便將受審的富戶直接打死在臺上,瓜分財產,因此“白羅剎”一支當中,聚集了不少命運悽苦的乞丐、婦女、殘疾人,這些人性格兇戾、手段偏激,不僅害人時不落人後,真到與人打起來,也都一個個的悍不畏死,非常難纏。

    “小秀才”是曲龍珺在這處破院子裏的外號。

    去年成都大會結束之後,名叫曲龍珺的少女離開了西南。

    雖然心中大概明白西南的狀況如今最是太平,但在她的心中,父親死於小蒼河的芥蒂終究是有的,她已經不恨那面黑旗了,但無法忍受自己就這樣平平安安地躲在成都過日子,畢竟父親若在天有靈,或許還是會有些不高興的吧?

    她的整個成長階段,最爲熟悉的地方,說到底,是在江南。

    聞壽賓死去之後,遺留的財產被那位龍小俠申請過來,回到了她的手上,其中除了銀兩,還有位於江南的數項產業,只要拿到任何一項,其實也足夠她一個弱女子過小半輩子了。

    她跟隨華夏軍的車隊出了西南,學了一些關賬的本領,在當初顧大嬸的面子下,那支往外頭跑商的華夏軍隊伍也進一步教了她不少在外生存的技能,如此大概隨行了小半年,方纔真正告辭,朝江南這邊過來。

    她知道自己的樣貌長得太過柔弱、好欺負,因此一路之上,多數時候是扮做乞丐,並且在臉頰的一邊貼上一塊看起來是燒傷後的死皮做僞裝,低調地前行。從華夏軍商隊中學來的這些本領讓她免除掉了一些麻煩,但有些時候仍舊免不了受到其他行乞之人的注意,好在跟隨商隊的半年時間裏,她學了些簡單的呼吸之法,每日奔走,逃跑的速度倒是不慢了。

    如此一路有驚無險、還算幸運地走過兩三千里的路程,然而整個江南已經被公平黨殺成一片。

    兩個多月前抵達江寧時,她便已經明白,自己拿着的原本屬於聞壽賓的那些地契、房契到得如今大概已經統統的不能作數。她還往前走了一段,但還沒到鎮江,便準備回頭,又到江寧附近時,被小偷扒走了包袱中的盤纏,她只好從扮演的乞丐變成真正的乞討了。

    這期間,又被乞丐追打,一次被堵在巷道之中,再也跑不掉的時候,曲龍珺拿出隨身的小刀防身,後來準備自殺,恰好被路過的霍青花看見,將她救了下來,加入了“破院子”。

    霍青花道,主要是欣賞她自殺時的堅決。

    破院子中聚集的多是性情極端之人,曲龍珺一開始加入時極爲害怕,也有不少人試圖欺負她,但被霍青花攔了下來。她在這處破院當中嘗試打雜,但狀況真正轉好,是在這些人發現她識字之後的事情了。

    破院子裏有五個孩子,生在這樣的環境下,也沒有太多的管教。曲龍珺有一次嘗試着教他們識字,後來霍青花便讓她幫忙管着這些事,並且每天也會拿來一些新聞紙,若是大家聚集在一塊兒的時候,便讓曲龍珺幫忙讀上頭的故事,給大家解悶。

    “白羅剎”這處院落之中,一個識字的人都沒有,雖然過得髒亂,也沒人說要爲孩子做點什麼,口中有的,大多是自暴自棄的言辭,但當曲龍珺做起這些事情,她也發現,衆人雖然嘴裏不提,卻沒有人再在任何情況下刁難過她了。後來她一天天的讀報,在這些人口中的稱呼,也就成了“小秀才”。

    有時候大家出去“打大戶”,也會帶着她去看,又或者回來時會給她也帶上一點砸扁的金銀器物,曲龍珺便將它偷偷藏起來,準備有朝一日有了好的、可靠的辦法,再偷偷離開這裏。

    雖然院子裏的這些人並未傷害她,但對於她們做的事情,以各種謊言和欺騙殺人全家的這種行爲,曲龍珺還是覺得反感與排斥的。儘管這些人內部有着衆多奇怪的說法,諸如“雖然這些人沒做這些壞事,我們殺了他,總可以對那些做壞事的人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可這樣的理由終究過不了讀過書的曲龍珺這邊的衡量。

    當然,別人對這樣的歪理討論得津津有味,她也不敢直接反駁也就是了。

    在西南待過那段時間,經歷過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宣傳後,曲龍珺對公平黨原本是有些好感的,此時倒只剩下了迷惑與恐懼。

    霍青花有些時候倒也會說起公平黨這一年多以來的變化。

    她雖然身處於公平黨最激進的一支派系當中,但對這些時日以來的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仍舊覺得有些不屑。

    例如“白羅剎”,原本在周商草創的初期,是爲了用以假亂真的騙局去把事情做好,是爲了讓“公平王”那邊的執法隊無話可說,可令天下人“無話可說”而建立的。她們的“騙局”要做到相當完美,讓人根本察覺不出來這是假的纔行,可是隨着這一年來的發展,“閻羅王”這邊的判罪逐漸變成了極爲尋常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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