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八二〇章 沉落前夕 最後光芒
    晉地,遲來的春雨已經降臨了。

    灰暗的城池浸在水裏,水裏有血的味道。凌晨時分,漆黑的閣樓上,遊鴻卓將傷藥敷上肩頭,疼痛的感覺傳來,他咬緊了牙關,努力地讓自己不發出任何動靜。

    已帶着細碎缺口的長刀就擱在腿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傷藥敷好,繃帶拉起來,繫上衣服,他的手指和牙關也在黑暗裏顫抖。閣樓側下方細碎的動靜卻已到了尾聲,有道人影推開門進來。

    “老五死了”那人影在閣樓的一側坐下,“姓岑的沒有找到。”

    遊鴻卓靠在牆壁上,沒有說話,隔着薄薄牆壁另一頭的黑暗裏只有夜雨淅瀝。這樣安靜的夜,只有置身其中的參與者們才能感受到那夜幕後的洶涌波浪,無數的暗潮在涌動堆積。

    來到威勝之後,迎接遊鴻卓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亡命搏殺,在田實的死經歷過醞釀後,這城市的暗處,每一天都飛濺着鮮血,投降者們開始在明處、暗處活動,熱血的義士們與之展開了最原始的對抗,有人被出賣,有人被清理,在選擇站隊的過程裏,每一步都有生死之險。

    前線的戰鬥已經展開,爲了給妥協與投降鋪路,以廖義仁爲首的大族說客們每一日都在談論北面不遠的局面,術列速圍林州,黑旗退無可退,必然全軍覆沒。

    但是面對着三萬餘的女真精銳,那萬餘黑旗,畢竟還是迎戰了。

    他們竟然不曾退卻。

    廝殺的這些時日裏,遊鴻卓認識了一些人,一些人又在這期間死去,這一夜他們去找廖家麾下的一名岑姓江湖頭領,卻又遭了伏擊。名叫老五那人,遊鴻卓頗有印象,是個看起來乾瘦可疑的漢子,方纔擡回來時,渾身鮮血,已然不行了。

    因爲身上的傷,遊鴻卓錯過了今夜的行動,卻也並不遺憾。只是這樣的夜色、沉悶與壓抑,總是令人心緒難平,閣樓另一面的男人,便多說了幾句話。

    “你說還有多少人站在我們這邊”

    “黑旗縱橫天下,不知道能把術列速拖在林州多久”

    不論林州之戰持續多久,面對着三萬餘的女真精銳,甚至其後二十餘萬的女真主力,一萬黑旗,是走不掉了。這幾天來,私下裏的訊息彙集,說的都是這樣的事情。

    夜色漆黑,在冰冷中讓人看不到前路。

    但遊鴻卓閉上眼睛,握住刀柄,沒有回答。

    爲刀百辟,唯心不易。他學會用刀時,首先學會了變通,但隨着趙氏夫婦的指點,他逐漸將這變通溶成了不變的心思,在趙先生的教導裏,曾經周宗師說過,文人有尺、武人有刀。他的刀,披荊斬棘,一往無前。前方越是黑暗,這把刀的存在,才越有價值。

    這兩年來,雖然從未跟人提起,但他時常也會想起那對夫婦,在這樣的黑暗中,那一對前輩,也必然也某個地方,用他們的刀劍斬開這世道的路吧,恰如曾經的周宗師、今日死去的同伴一樣,有這些人存在、或存在過,遊鴻卓便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

    他陡然間將眼睛睜開,手按上了長刀。

    黑暗的夜色中,傳來了一陣動靜,那聲響由遠及近,帶着隱約的金鐵摩擦,是城中的軍隊。這樣激烈的對抗中,威勝城的護城軍都分成了兩面,誰也不知道對方會在何時發難。這大雨之中奔跑的護城軍帶着火光,不多時,從這處宅子的前方跑過去了。

    去的是天極宮的方向。

    “我去看。”

    遊鴻卓的身影已經無聲地起來,捲起一張雨布,泥鰍一般的從閣樓的窗口滑出去,他在屋頂上奔跑,大雨之中朝四周望去,確定跑過去的只有那一小隊士兵,才放下心來。

    如果是大隊士兵在此時涌向天極宮,或許就意味着一場政變已經開始,那個時候,他們這些人,也都將投入到戰鬥裏去。

    而在這樣的夜裏,小隊的士兵,步伐如此急促,意味着的或許是傳訊。

    遊鴻卓回到閣樓,靠在角落裏沉寂下來,等待着黑夜的過去,傷勢穩定後,加入那即便無窮無盡的新一輪的廝殺

    沉重的夜色裏,守城的士兵帶着渾身泥濘的斥候,穿過天極宮的一道道大門。

    林州戰場上的最新訊息,在第一時間被傳來威勝,斥候翻山越嶺,卻在降臨的大雨和黑暗中摔斷了腿,但他仍然沒有停下來,在初十的凌晨抵達威勝。

    這是最爲緊急的消息,斥候選擇了樓舒婉一方控制的城門進來,但由於相對嚴重的傷勢,傳訊人精神萎靡,守城的將領和士兵也不免有些心驚肉跳,聯想到這兩日來城中的傳聞,擔心着斥候帶來的是黑旗敗陣的消息。

    披着衣服的樓舒婉第一時間抵達了議事廳,她剛剛上牀準備睡下,但實際上吹滅了燈、無法閉眼。那斷腿的斥候淋了一身的雨,穿過空曠而寒冷的天極宮外圍時,還在瑟瑟發抖,他將隨身的信函交給了樓舒婉,說出消息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包括攙在他身邊還不及出去的守城小將。

    “華夏軍敗術列速於林州城,已正面打垮術列速三萬餘女真精銳的進攻,女真人損傷嚴重,術列速生死未卜,軍隊後撤二十里,仍在潰退”

    “什麼”樓舒婉站在那裏,門外的寒風吹進來,揚起了她身後黑色的披風下襬,此時儼然聽到了幻覺。於是斥候又重複了一遍。

    而傳訊的信上也是這樣說的。

    “炭火怎麼還沒來,醫官呢,爲這位壯士療傷,爲他安置住處。”她的目光迷亂,簡單的信函看過兩遍還顯得茫然,口中則已經連續開口,下了命令,那斥候的模樣實在是太虛弱了,她看了他兩眼,“撐得住嗎,包紮之後,我想聽你親口說林州的情況他們說要打很久”

    爲上位者本不該將自己的心緒全盤托出,但這一刻,樓舒婉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林州之戰,術列速初四動身,初六到,初七打,局勢在初六實際上已經明瞭。黑旗既然未走,如果打不退術列速,那便再也走不了女真多馬,打一仗後還能從容撤退的情況是不可能的。而即便要分勝負,三萬女真精銳打一萬黑旗,有腦子的人也大都能夠想到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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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這是初十的凌晨,突然傳來這樣的消息,樓舒婉也難免覺得這是個惡劣的陰謀,然而,這斥候的身份卻又是信得過的。

    “撐得住”那斥候強撐着點頭,隨後道,“女相,是真的勝了。”

    “華夏軍攜林州守軍,主動出擊術列速大軍”

    “打得極爲慘烈,但是,正面擊潰術列速”

    “華夏一萬二,擊潰女真精銳三萬五,期間,華夏軍被打散了又聚起來,聚起來又散,但是正面擊潰術列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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