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 第一一〇三章 大江歌罷掉頭東(二)
    城市的遠處,有騷動在響。

    視野中吹起幾許煙塵。

    在廊道上與正要離開的“轉輪王”許昭南聊了幾句。走進院子裏時,王難陀看見師兄揹負雙手,正在露臺邊遠眺,凝望着城內亂起來的地方。

    “師兄。”他在後方不遠處行了一禮。

    林宗吾沒有回頭,過得一陣,王難陀聽得他微微地嘆息一聲:“……有生皆苦。。”

    “師兄何以作此感嘆?”

    “江山半壁,千里之地,大好局面。”林宗吾嘆道,“有些時候,他們又要打起來,連本座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言語之中頗有一種“我這等恐怖分子都不明白你們是怎麼想的”的唏噓感。

    王難陀點了點頭,很理解。

    “許公……與師兄說過他的想法了?”

    “……何文倒行逆施,該殺。”

    聽得這句,王難陀蹙起眉頭:“許公他……讓師兄去殺何文?”

    “不至於此。”林宗吾笑着搖了搖頭,“昭南與我說了近日的一些變化,公平王心思難測,他與其餘三位已經開始調兵,力求在半個月的時間內做好與其大戰的準備。但這件事的發展太過直接,公平王幾乎是明着將讀書會的事情認下,如此不智,反倒讓人覺得背後還會有反轉……師弟這邊打探得如何了?”

    王難陀壓低了聲音:“除當日平等王那邊的說辭外,目前便只有猴王證明西南之人到了場,但此事仍舊頗有蹊蹺,追殺平等王公子的那位,自稱龍傲天,在通山縣殺了猴王家中不少人,說是自西南來,其實並無過硬證據,而且,與這龍傲天攪在一起的那位……自稱齊天小聖的刺客,聽起來像是……師侄。”

    “哼哼。”林宗吾表情威嚴,有些古怪地笑了笑,隨後道:“……你接着說。”

    “這龍傲天性情隨意,無法無天,就算真是西南出來,恐怕也不是什麼使節團的人,至於猴王當日與另一位西南來人交手的情況,並無旁人佐證,猴王被打的不輕,說對方練的是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樣貌與那路紅提的弟子‘黑鐵神’仇書延類似,不過,暫時並未在其它地方見到這面如黑炭、身手高強的‘黑鐵神’出現的信息。”

    “那位小朋友,當日在呂梁又不是沒有見過,不過比旁人黑些,哪有面如黑炭這般誇張,這樣找自是找不到的……”林宗吾搖頭哂笑,“不過,對於西南使團究竟有沒有來,師弟你怎麼想?”

    “……雖然互爲敵手,但眼前的公平黨大會,確實是一件大事。往日裏說何文與寧毅不睦,這次大會又是故意佔了西南的便宜,因此大家夥兒以爲西南不會派人過來,但如今想來,不得不承認寧毅是個做大事的人,若他派了人來,倒也並不奇怪。只是以我看來,他未必會選擇何文聯手啊。”

    “何以見得?”

    “人說泥菩薩都有三分火氣,寧毅此人,火氣是很大的。”

    關於寧毅的火氣,王難陀並沒有展開說,但對於林宗吾而言,自然便明白了。他揹負雙手,嘆了口氣。

    “公平王何文對讀書會的態度含糊,若在普通情況下,是立即就要引起其餘四家反噬的。但就因爲一條西南來人的傳言,其餘各家各戶,而今都如驚弓之鳥,只能以清剿讀書會爲手段,暫時向何文施壓。昭南方纔過來,他所擔心的,不止是何文在私下裏與西南有接觸,他擔心的,乃是西南接觸的人,不僅一家。”

    王難陀皺了皺眉:“高暢……”

    “這些時日,大家都是說,高天王與公平王乃是一路人,其餘三家一路,但仔細想想,‘閻羅王’周商固然性格激進,可張口閉口的,又何嘗不是西南傳來的理論。他不光嫌棄何文束手束腳,成不了大事,甚至認爲西南那邊做事都不夠徹底,按寧毅的作風,與他未必沒得聊。至於那位平等王,他經營商路,手下物資豐裕,張口閉口便是心魔第二,若寧毅真願意與他談,你說他會不會屁顛顛地湊上去?”

    “但他的兒子畢竟是……”

    “這些大人物,死了兒子都能忍住,更何況只是少了一隻手。他咋咋呼呼,第一時間出來挑事,究竟存的是什麼心,誰能確定?萬一四家聯手對抗公平王,臨到頭來,兩家倒戈,其餘兩家,是要被瓜分掉的。昭南方纔過來,擔心的,也就是這些事情。”林宗吾微微頓了頓,“如此大好局面,千里江南,你猜忌我我猜忌你……真是讓人覺得,何苦來哉呢?”

    他武藝高強,幾近天下第一,只是進入政治場後卻是連連挫敗,在中原、在晉地都沒能掀起多大的局面。這次來到江南,一開始固然還有些矜持,但隨即便察覺到公平黨的聲勢浩大。過去北人南遷,天下精華盡歸江南,如今雖然山河殘破,可公平黨席捲之後,其勢力仍舊成爲了許多人眼中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二,不知被多少人羨慕。

    如今江寧各方匯聚,五系合流,眼看着形勢一片大好,公平黨充滿前途,誰知臨到頭了公平王本人還要出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幺蛾子,將整個公平黨推到大亂的懸崖邊上。

    就算要搞什麼鬥爭,合併成功之後再搞難道不好嗎?

    林宗吾都爲之感到晦氣和惋惜。

    “外來各家,如今狀況如何?”

    “各方都在積極接觸,但有幾家行蹤詭異。”王難陀道,“此次大會,天下各方勢力皆有安排人手,但明面上勢力最大的,無非幾方。臨安的吳啓梅、鐵彥是來求公平黨高擡貴手的,過去一段時日奔走積極,但自金樓事件後,一些人將矛頭指向他們,這使節團的人躲避幾日,如今倒是沒有了音訊,一些人在私下裏傳,說不定他們已然被殺了。”

    林宗吾點點頭。

    吳啓梅與鐵彥這個小朝廷,過去因女真東路軍的扶持而起,如今卻是非常可憐的,因爲無論從道義還是從實力上來說,他們都已經陷入天下皆殺的境地。東南的福建朝廷要殺他,打着武朝名義的劉光世、戴夢微要殺他,西南早就放出了風聲要殺他,至於看起來沒什麼牽扯的中原鄒旭、晉地女相,若是可能的話也不介意順手殺掉他們,畢竟小朝廷投靠女真,名氣已經臭了,誰做掉它就算沒有實利也能大刷一波聲望,何樂而不爲。

    至於就在江南的公平黨,打土豪分田地,首當其衝的便是盤踞臨安的這幫豪紳地主,周商早將其當成囊中之物、冬日裏的存糧。倒是何文這類理智派、時寶豐這類資源派,呼籲事情要講規矩,對自願改造和無大惡者能網開一面的,倒是給了對方一線希望,於是趁着大會時過來,只要願意接納的便到處遊說,一開始登了許多人的門,甚至送出不少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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